“有趣……”
黑蛇那由黑雾凝聚成的模糊轮廓在剑柄上方轻轻摇曳，两点猩红的光芒如同黑夜中的探照灯，死死锁定在维塔莉娜身上。
那声音仿佛直接在两人的脑海中响起，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粘腻感。
“现在，轮到你了。”
威胁的话语在摇摇欲坠的平台上回荡，别的不说，还真有神明宣判凡人的那种感觉。
然而，维塔莉娜只是抹了把嘴角的血沫，脖子上的掐痕还在，但她的嘴角却挂上了一丝嘲弄的上扬。
“哦？”她歪了歪头，活动了一下脖颈，发出轻微的咔哒声，“轮到我？就凭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连个实体都没有，飘在半空，靠着塔露拉的武器才能勉强维持形态。怎么？打算用口水淹死我？还是想用意念把我瞪出内伤？”维塔莉娜露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容，“省省吧，老东西。想动我，等你先找个能跑能跳的身体再说。”
黑蛇凝聚的轮廓似乎凝滞了一下，那两点猩红的光芒剧烈闪烁，显然是被维塔莉娜这毫不留情的嘲讽给气到了。
“你……！”
祂确实无法直接攻击。脱离了塔露拉的身体，祂现在只是一团高度凝聚的意识能量体，失去了物理干涉能力之后还真就没什么危险系数。
想要再次“降临”，祂需要一个新的宿主，或者……通过这柄作为媒介的长剑，慢慢侵蚀、影响现实。
但无论哪种方式，都需要时间。
临光扶着盾牌，警惕地盯着那团黑雾，同时快速检查了一下蜷缩在地、精神状态极不稳定的塔露拉。
后者似乎完全沉浸在痛苦的记忆和自我厌恶中，对外界的反应很迟钝。
“你现在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灯笼，除了吓唬人，还能干嘛？”
她的话音刚落，一阵低沉到令人心悸的轰鸣声，突兀地从遥远的天际传来。
这声音不同于之前的爆炸或法术轰鸣，它更像是某种庞大到无法想象的存在正在靠近，是大地深处传来的呻吟，是天空不堪重负的怒吼。
平台上的震动陡然加剧，不再是战斗余波的颤抖，而是整个城市结构都在发出悲鸣。
头顶，原本就铅灰色的天空，此刻更是暗沉得如同泼了浓墨，并且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下挤压。
滋啦——！
一道惨白色的、如同巨大树杈般的闪电毫无征兆地撕裂了天幕，瞬间照亮了整个城市扭曲的轮廓。
紧接着，不是雷鸣，而是一种仿佛玻璃破碎般的尖锐撕裂声响彻云霄。
“天灾……”临光猛地抬头，脸上血色褪尽。
天空……仿佛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透过那道不规则的裂隙，能看到的不是更高远的苍穹，而是一片混沌、旋转、散发着毁灭气息的能量涡流，其中夹杂着无数细碎的、闪烁着不祥光芒的黑色晶体。
“忘了这回事了！”维塔莉娜仰望着那末日般的景象，感受着空气中急剧增加的源石浓度，以及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之前所有的战斗、阴谋、算计，在这一刻，在这毁天灭地的自然伟力面前，都显得如此渺小和可笑。
轰隆隆隆——！
大地开始剧烈摇晃，脚下的钢铁平台发出刺耳的扭曲声，边缘处大块的金属结构开始剥落、坠向下方深渊。控制塔本身也在发出濒临解体的呻吟。
“走！”维塔莉娜当机立断，一把抓住临光的胳膊，“快离开这里！”
临光看了一眼地上仍在颤抖的塔露拉，又看了一眼那柄插在地上、黑雾缭绕的长剑。
“背着她！那把破剑别管了！”维塔莉娜吼道，用力将临光往前推，“塔顶要塌了！我们得下去！”
黑蛇的意识体似乎也察觉到了危险，那团黑雾猛地收缩回剑柄之中，长剑发出一声嗡鸣，似乎想要自行飞离，但周围狂暴的能量乱流干扰了它的行动。
临光弯腰一把将几乎失去意识的塔露拉背起，另一只手提着盾牌，紧跟在维塔莉娜身后，冲向通往下一层的通道入口。
她们身后，控制塔的穹顶结构再也支撑不住，在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中彻底崩塌，无数吨的钢铁和混凝土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将整个顶层平台的楼梯间彻底掩埋。
整座控制塔都在剧烈晃动，穹顶两侧的墙壁不断开裂，头顶落下簌簌的灰尘和碎块。源石粉尘混合着硫磺、血腥和金属锈蚀的味道，浓郁得几乎让人窒息。
“来不及了，直接跳！”两人带着塔露拉，从穹顶边缘一跃而下。
维塔莉娜回头看向已经崩塌的穹顶平台，那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长剑，连同其中寄宿的古老意志，一同消失在废墟之中。
“抓紧我！”维塔莉娜伸手将临光的盾牌在半空中丢掉，然后努力靠近她，最后两人五指相握，在混杂着城市崩塌的轰鸣声中坠入地面。
那些曾经高耸的建筑，在如同黑色暴雨般的源石晶簇撞击下，如同纸糊的一般脆弱。
一座具有乌萨斯工业风格的高耸塔楼，被一道从天而降的巨大黑色晶簇直接贯穿，拦腰折断，上半截楼体在缓慢倾斜后，带着让人绝望的冲击力，轰然砸向地面，激起冲天的烟尘，瞬间吞没了数个街区。
地面上，街道早已消失，被不断堆积的源石结晶和建筑残骸覆盖。偶尔能看到整合运动的车辆或人员试图在废墟中穿行，但很快就被新一轮的“黑雨”砸中，或者被突然从地下喷涌出的高浓度源石流吞噬，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更远处，城市的边缘地带，可以看到巨大的、如同山脉隆起般的源石构造正在从地面下快速形成，它们散发着幽幽的光芒，所到之处，大地开裂，街道崩坏，移动地块甚至都被从内到外掀翻。
一切都被源石同化。
这是单方面的碾压，是自然的暴怒，是泰拉大陆最恐怖的力量在展示它的獠牙。
面对天灾，我们暂时无计可施。
维塔莉娜和临光背靠着冰冷、布满裂纹的墙壁，沉默像一层厚厚的积灰落在两人之间。
外面的世界正在崩溃，那持续不断的、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轰鸣透过厚重的防护层，依旧震得耳膜嗡嗡作响，脚下的地面也跟着微微颤抖。
相比临光那紧绷的侧脸和下意识握紧的拳头，维塔莉娜显得……过于平静了。
她甚至侧耳听了一会儿，像是将灾难的声音转化成乐章的节奏用于打发这段时间。
“听，”维塔莉娜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背景的低吼，“这动静，跟刚才黑蛇弄出来的，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她转过头，看向临光，脸上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神情，像是疲惫到了极点，又像是……找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见过天灾吗？我是说，这么近的。”
临光没有立刻回答，她的目光越过维塔莉娜，投向头顶上一道不算太大的破口。
透过那里，能瞥见外面猩红与漆黑交织的疯狂景象，偶尔还有巨大的阴影砸落，带来更剧烈的震动。
“……没有。”临光的声音有些干涩，“书上看过描述，罗德岛的资料库里也有记录，但……”
她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亲眼所见，和任何记录都截然不同。
“是吧？震撼吧？”维塔莉娜轻轻笑了一下，听不出是自嘲还是别的什么，“纯粹，浩瀚，不带脑子，能够碾碎一切挡路的东西。”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又或者只是在感受这毁灭的脉搏。
“存在，即毁灭。”
临光皱了皱眉，似乎不太认同这种评价方式，但一时间也找不到反驳的话。
“你能想象吗？”维塔莉娜的目光转向房间角落，“几分钟前，我们旁边这位……这位‘龙女’，她也能鼓捣出类似这规模的破坏。”她拖长了调子，没把话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这话似乎触动了什么。
角落里，原本蜷缩着、气息微弱的塔露拉身体猛地一颤，发出一声模糊的呜咽。她费力地抬起头，茫然的视线恰好对上墙壁的破口。
外面的景象——那如同炼狱般的天空，不断坠落的黑色晶簇，被拦腰截断、轰然倒塌的塔楼，熟悉又陌生的城市轮廓在视野中扭曲、破碎……这一切瞬间涌入了她那双金红交织的瞳孔。
“切尔诺伯格……”她喃喃出声，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瞳孔骤然收缩，恐惧和难以置信攫住了她。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寒冷，而是源于灵魂深处的战栗。
这座城市，承载了她扭曲的理想，见证了她的愤怒与迷茫，最终又被黑蛇彻底污染的地方……正在她眼前，被一种更蛮横、更无法抗拒的力量撕成碎片。
“嘿，醒了？”维塔莉娜挑了挑眉，语气没什么温度，“正好，看看吧，看看你的城市是怎么没的。”
“维塔莉娜！”临光低喝一声，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赞同。
她上前一步，挡在了塔露拉和墙壁破口之间，试图隔绝那末日般的景象。
“干嘛？我说错了吗？”维塔莉娜摊摊手，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反正我们现在也出不去。这里是中层天灾安置区，理论上最安全的地方之一。要是这里都扛不住……”她耸耸肩，“那咱们在哪儿都一样是等死，不如看场免费的烟花。”
她说着，又靠回墙壁，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自己的膝盖。“不过话说回来，这地方还真结实。外面都快拆迁完了，这里居然还没散架。乌萨斯人的工程质量，有时候还真挺靠谱。”
临光没理会她的俏皮话，只是半蹲下来，查看塔露拉的情况。后者眼神涣散，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发不出声音，只是死死地盯着某个方向，仿佛透过墙壁看到了什么。
“别刺激她了。”临光轻声道。
“我可没刺激她，是这天灾在刺激我们所有人。”维塔莉娜撇撇嘴，“紧张什么？好歹我们也算从塔顶活着跳下来了，运气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