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不出什么幺蛾子，时间确实站在我们这边。”
陈牧舟说着，转头看向在灭灾机上忙碌的蚁群。
与‘毛衣’一同构建的，是一层薄薄的灭灾机蒙皮，它是由活体蚂蚁直接演化成型的，因为这里面有人为设计的成分，显然已经被超智优化过了。
殷灵雎和小白正忙着测试这些蒙皮——它们连为一体后，组成了一个巨大的匿踪屏障，从宏观上降低灭灾机的存在感。
除此之外，陈牧舟还看到灭灾机体盘上陈列着大量蚁卵，不断有蚂蚁破茧而出，吃掉软壳，吃掉同卵出生的劣等同伴，显然正在迭代演化着。
这其中，竟然还有不少小小白的身影，
参与了定向演化后，它们的纯白如玉的外壳上反射出一种淡淡的蓝色，竟为小小白们平添了一种金属感。
“它们在演化什么？”
陈牧舟走到小白和殷灵雎身边。
“太空环境耐受性。”
殷灵雎应道。
“效果咋样？”
陈牧舟问。
“地面上，除了熔岩之外，已经没有环境能奈何它们了。”
“东十字的酸环境呢？”
陈牧舟已经将消息全体同步过了，所以他开门见山问道。
“隔绝性密封护壳。”
殷灵雎认真点头，“航天器级的需求，完全不与外界交换物质，口腔与部分消化道也分段护壳化了。”
“可以直接在太空环境下进食！”
陈牧舟双目一亮，“不错！”
“体表的反光是刚刚演化出来的。”
殷灵雎又道，“具备类似‘疏水’的效果，使酸性气体、液体无法浸润。”
“脔脔，我说什么来着？”
陈牧舟回头看向司脔，就见她凤眸紧盯着那些小小白，眸光灼灼。
“能量、呼吸问题，如何解决？”
半晌，司脔才开口问道。
“您需要呼吸么？”
殷灵雎问。
“什么意思？”
“有两个演化路线。”
“其一，放弃呼吸，利用蚁群的杂能，走能量循环路线；”
“其二，借鉴宇航服与源质装甲，在体内完成氧循环。”
殷灵雎道。
“妾……妾身都可以。”
司脔点点头，“只是……”
“脔脔，别忘了晨曦号的电供能系统。”
陈牧舟接过话茬，“天梭电力直接供能船体，电解水就能完成氧循环，西北刚刚掌握了无限能源的量产……”
“公子，据妾身所知，她们的反应堆需要消耗重氢。”
司脔又道。
“所以我们建了太空电梯。”
“？”
“月球上有取之不竭的氦3，那同样是反应堆燃料。”
“月球……”
司脔垂眸看了眼灭灾机底座，又抬眼看向天际，她眸光氤氲，恍若看到了一道登天长阶，“原……原来公子早就……”
“系统布局嘛，我们费这么大劲造这个东西出来，自然是要物尽其用的。”
陈牧舟点头，“物尽其用，就是榨干它所有的利用价值。”
“自信……是好的。”
司脔闻言，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主动伸出手来，捏了捏陈牧舟的掌心。
“嘿。”
陈牧舟咧嘴一笑，知道司脔这是没什么顾虑了。
“这也是我为什么辛辛苦苦做嵌合，又让小白婚飞到这里的原因，只要小白成功，我们所有人都会成功。”
“这是我们的厚积薄发，是我们的技术爆炸！”
陈牧舟正色道，“只要解决了防护问题，我们就占尽了先机……”
“试想一下……”
陈牧舟抬手斜指向天际，晨曦号正匿踪悬浮在灭灾机上空，
“有了新型护壳，晨曦号会成为一艘真正的太空战舰！”
他又指向北方，
“蚁群，你的覆层，脔帝国的嵌合体也一样……你的覆层只是缺少了引擎的战舰，那些嵌合体房屋、汽车，以及它们拉手组合成的庞然大物，就是部署在地面上的空间站，光纹影响不到我们的基本盘……”
“司茸和盟约呢？”
司脔又问。
“她们是自养生产者……只要有壳，她们甚至不需要担忧这些问题。”
“……”
司脔嘴角动了动，点头垂眉，不再言语。
“师兄，苍曦那边……”
殷灵雎耐心的等两人说完，才开口问道。
“……灵雎。”
殷灵雎是食民之禄的帝国公主，陈牧舟自然知道她的意思，
不过，他并没有确切的回应她，而是摆摆手，道，“我们先把护壳搞定，至于你的顾虑，我建议……你先跟你妈谈谈。”
“母皇陛下？”
殷灵雎一怔，“她那里不是……”
“看在灵雎你的面子上，我再放她出来一次。”
陈牧舟道。
“护壳的演化，地面上已经做无可做了……”
殷灵雎闻言点了点头。
“……那接下来的实验，就需要直面太空了。”
陈牧舟笑应一声，尽管殷灵雎没有继续谈论女帝，但舒展开来的眉眼，就是她的表态了。
她对他的回应显然是满意的。
于是，话题回到了蚁群的演化与优化上。
“那么，接下来要做的……”
陈牧舟举目四顾，看向在灭灾机中央体盘区活跃的蚁群，又看向一直顺着耳朵，迷糊的听着他们谈话的小白。
“干嘛？”
小白注意到陈牧舟的视线，“本……本小姐虽然不明白，但你让我做什么我做什么就是了。”
“……”
陈牧舟探手把小白拉到身边，躬身直视着她忽闪的大眼睛，“小白，我们接下来，要把蚁群送往太空，确切的说，是把小小白送往太空……”
“噢！”
小白点了点头，又问，“为……为什么是小小白？”
“因为小小白是认知体。”
“面对一个未知的环境，它们会根据自我感知，做出主观判断，从而加快调整演化过程，将效率拉满……”
“喔~那你弄吧……”
“还有一个地面准备。”
陈牧舟看了一眼终端上的战情图，一道西北直达殷堡的连线正走在进度条上，那是简冬为司茸准备的核废料，
他打算等蚁群掌握了辐射耐受性后，再把它们送上太空，以提高小小白们的容错率。
“师兄，是用飞行器送小小白上去么？”
这时，殷灵雎问道，“还是等电梯落成？”
“都不用。”
陈牧舟摇摇头，“这事儿要往前赶，我有其他安排。”
他说着，看向光幕上的一条回信。
消息是沈语棠发来的，她和司颜完成了配重护送，又与西北做了交接后，已经带司颜回到了灵城。
“……”
注意到整个过程，竟损耗了沈语棠‘一部手机’的聚合体存量，陈牧舟面色肉痛的扭曲起来。
他原想着宽慰沈语棠几句，可魅魔对此全然不当回事，只顾着抱怨司颜太粘人，她已经烦了。
“那你来找我吧。”
陈牧舟给沈语棠发去消息和坐标。
“老公！”
只过了几秒的功夫，沈语棠的倩影便风风火火的出现在陈牧舟眼前，她转态为实体后，一头扎入陈牧舟怀中。
“……”
佳人甫一入怀，陈牧舟就察觉到，原本就轻若无物的沈语棠变得更轻了，
他正要再说些什么，却见沈语棠大大方方与周围人打起了招呼。
司脔颔首、小白傻笑，殷灵雎应了一声，默默后退一步，主动给沈语棠留出避嫌的边界，转瞬进入了神游状态。
“呃呣……”
陈牧舟看在眼里，微不可查的动了动嘴角，
有些消息他明然没有明示过，但平日的沟通，司主聊天群的内容，足够让超智明白一些什么，
所以在氛围微妙起来之前，他大声的直入主题，问道，“小羊，你试过司颜的相调用吗？”
“用过。”
沈语棠应了一声。
殷灵雎的反应自然没有逃过她的眼睛，不过，因为她曾在暗处关照过殷公主很长时间，早已习惯了她神游的样子，
所以，她对对方的举止表现，并没有什么所谓，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到陈牧舟身上，“怎么啦？”
“秒速三百公里下，将物体相转后，能跟你快速移动么？”
陈牧舟应道。
“没试过呢，我试试吧。”
“先别急。”
眼看沈语棠四顾寻找起目标，一副风风火火的样子，陈牧舟赶忙摆摆手，
“小羊……”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小小白，又指了指天空，
“你试着带一个小小白，到上面去，高度大概一千公里即可，到了上面，你再将小小白从相转状态下，释放出来。”
“啊？”
沈语棠闻言一怔，她看着那只白润如玉的小蚁后，又看了看小白，“小白陛下，它能在上面活？”
“不知道……”
小白摇摇头，“应该不能。”
“那……”
“就是因为不能，才要它上去的。”
小白撇撇嘴，“阿米巴羊，你尽管去做就好了……”
“这么可爱的小生命……”
沈语棠眸中闪过一丝不忍。
“小羊……”
陈牧舟再度将这么做的用意向沈语棠解释一番，才安抚道，“凭你每秒三百公里的速度，万一出什么意外，也能在几秒之内把它救回来。”
“我懂了……”
沈语棠恍然颔首，眸光转向小白，“小白陛下，你选一个，我们先试一下？”
“好！”
“跟我来吧。”
小白勾了勾手指，转身带沈语棠进入了蚁群。
让陈牧舟意外的是，殷灵雎也跟了上去。
不多时，一只小小白被相转，和沈语棠一道凭空消失在众人的视野，
殷灵雎则皱眉折返了回来，找了个地方，继续进入了神游状态。
“……”
陈牧舟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一会的功夫，他就明白公主去做了什么，她去观察并试图优化相调用的相转效果，但没有成功：
物体相转后的状态，除了光子之外，几乎不与现实世界交互，
这的确是一种规避物质环境的思路，
但是，被相转的物体，就像司颜定格的画片一样，失去主观能动性，不止无法与物质世界交互，什么也做不了、感知不到，
是生是死，完全由调用者主宰。
殷公主显然是想到了用这种方式，帮助苍曦人避开东十字的‘回响’，但这显然不怎么现实：
其效果意义不大，且无法大范围铺开。
几个呼吸过后，那只小小白的身影，又凭空出现在它原本的位置。
“我们在上面待了十秒左右。”
沈语棠现身向众人解释道，“相转后，不受速度限制，可相转的余量……大概在两千至五千吨。”
“五千吨？！这么多！！”
陈牧舟大吃一惊——西北检测出来的单次调用余量仅仅才一百吨左右。
“司颜这是给你开小灶了！”
他啧啧唏嘘道，“这都敢上我直接吸收权柄调用了。”
陈牧舟相转过两千吨的晨曦号，自然知道沈语棠‘五千吨’的含金量。
一系列司颜&司微的‘组合技’顿时在他脑海中排布出来。
“比起被她缠着，我宁可不要这个小灶。”
沈语棠闻言噘嘴吐槽一声，“我是趁她定格才跑出来的，要不然我都不好溜走。”
“……”
陈牧舟正要说什么，忽而听到小白‘啊’了一声。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被沈语棠带回来的小小白周身挂满一层蓝霜，摇晃着坠倒在地，
随着几声清脆的碎冰声，它的腿肢和触角竟崩碎断裂，蓝色的内容物汩汩涌出。
蚁后感应到了下级节点的陨落，俏脸煞白。
“极限失压，内压过高，热交换过速，失温，细胞超低温急冻结晶伤，宇宙射线交联切损……”
司脔驱身上前，迅速给出了诊断结果后，摇了摇头，“大脑也损毁了。”
“这……”
陈牧舟面色一变，
三号舰的落成，让他保留了蚁群的数据化的后手，给小小白们多了一重保障，没想到司脔直接判了它死刑。
“对，对不起……小白陛下。”
沈语棠歉然道，“我应该早些带它下来的。”
“阿米巴羊，这……不是你的错。”
小白摇摇头说着，转向陈牧舟，问道，“还……还继续吗？”
“小白，你看这是不是……”
陈牧舟没有回应，而是指向那只小小白尸体下的一团蓝色丝状物。
“茧丝！”
小白一怔，“她……它开始作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