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素芹晕得很及时,很彻底。
等值班的吕元带着护士一起冲过来的时候,她还没醒。
“麻烦让一下。”
刚想凑上去的袁丰收只好退了两步,把地方让出来。
吕元上前,伸手轻轻捻了一下侯素芹的眼皮,又拿起挂在脖子上的听诊器,神态凝重。
旁边的姜芙几不可见地对他眨了眨眼睛。
吕元微怔,然后他很快说道:“受了刺激,心脏有些杂音,先扶她躺好,暂时不要移动。”
说完,吕元又让护士帮忙量一下血压。
不用想也知道,乍一受到刺激,血压肯定会升高。
吕元却表情严肃:“好好休息对病人的康复非常重要,你们做家属的如果动不动就过来刺激她一下,还想不想让她出院了?”
别看袁丰收刚才在侯素芹面前大呼小叫的,但面对着跟自己儿子年纪差不多的吕元,他却秒变鹌鹑一只。
只听袁丰收嗫嚅道:“医生,不是我要刺激她,是家里真出事了,能不能先出院……”
吕元不答反问:“就她现在这个身体情况,就算我让她出院,你觉得她能干嘛?”
袁丰收不甘心地嘟囔着:“那可是她儿子啊,难道她能不管……”
吕元打断他:“这位同志,你家里有事,我理解你,你尽快去解决。但这位同志也是我们医院的病人,我是她的医生,我要对她的病情负责。”
他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七点四十,我们医院有规定,探病时间不超过晚八点。你看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抓紧一点,一会儿我们有护士查房。”
言下之意,就是如果不想被撵出去,就有话快说,说完赶紧走。
吕元看了一眼姜芙,先走了。
“我去打水。”
姜芙拿起暖水壶,又叮嘱袁丰收:“千万别再刺激袁大娘了,她本来就是脑子受伤。”
因为医疗知识不够普及,大家一提起脑子受伤,最直接的反应还是认为可能会变成傻子。
侯素芹要是变成傻子,那可不得了!
所以,袁丰收立即闭上了嘴。
姜芙提着暖水壶往外走。
在走廊尽头,她看见吕元站在那里,像是在等着自己。
姜芙加快脚步:“吕医生,刚才真的谢谢你。”
吕元皱眉:“到底怎么了?”
他早就看出来侯素芹是装晕。
只是姜芙在旁边朝自己使眼色,吕元就顺着她的意思,故意说了两句。
“袁祥跟人打架,被抓到局子里,据说要交钱才能保释出来,袁大爷说家里钱不够,让袁大娘跟他一起去借钱。”
姜芙一句话就把情况说清楚了。
“打架?!”
吕元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
袁祥二十好几的年纪,又不是十来岁不懂事,他跟谁打架,为了什么?
姜芙摇头:“我也不知道,暂时就知道这么多。”
她得把一个被蒙在鼓里的可怜妻子的形象贯彻到底。
“你别着急,事情已经发生了,只能想办法先解决。”
顿了顿,吕元又问道:“一共要多少钱?应该不是小数目吧,我手里倒是还有一点,你明天上午过来,跟我一起去银行取钱。”
无论是存钱,还是取钱,只能在银行上班时间内。
没有自动存取款机,更没有线上转账,而且取钱的时候必须带着存折才行。
姜芙大惊:“怎么能用你的钱!”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点大,她连忙解释道:“不用,谢谢你,袁家还不至于连这点钱都拿不出来。”
理论上确实是这样。
但姜芙非常肯定,现在的袁家还真的拿不出来。
不然,袁丰收干嘛顶着一头汗也要跑来找侯素芹?
至于钱,哪里去了呢?
“好,要是需要,你就直说。我……我自己一个人,平时除了上班,就是回宿舍,也没什么用钱的地方。”
吕元见她手里还提着暖水壶,猜到姜芙这是用打热水做借口,趁机跑出来。
“这边的热水烧得慢,要等半天,我带你去楼上那个热水房。”
他伸手接过暖水壶,指给姜芙看:“从这里上去,往右一拐就是了。你以后可以去那边打热水……”
姜芙跟在吕元的后面,稍微拉着一步的距离。
她能隐约察觉到这个男人对自己有好感,其实她也不排斥,但暂时还要避嫌。
先踹了袁祥那个渣子再说!
病房里,姜芙一走,袁丰收一脸焦急地看向躺在床上的侯素芹。
没了外人,他说话也直接许多:“素芹呐,咱们得赶紧交保释金,总不能让袁祥继续待在里面吧?”
侯素芹闭着双眼,脸色灰白,声音沙哑地说道:“存折就放在大衣柜最下面的铁皮盒子里,你也知道那地方,明天一早去把钱取了。当初存的是死期,还有半年才到期,估计利息要少上不少,你算算。”
袁丰收的表情却越来越古怪。
等侯素芹说完,他才支支吾吾地说道:“家里除了这个,还有别的钱吗?”
侯素芹没看他,依旧闭着眼,语气疲惫:“家里的大钱咱俩不是都存起来了吗?剩下都是平时买菜的钱,零零碎碎的,也就几十块,在抽屉里。”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袁丰收以前一直觉得,家里除了袁祥不上班,其他人都是有工资的,不说是整个8号院里数一数二的人家,也差不多了。
只是他也不想想,三个儿子婚后和媳妇每个月只往家里交几块钱,美其名曰给生活费,但其实吃喝拉撒全都在家里,连卫生纸都不带买的。
袁祥更是一个会撒泼打滚要钱的主儿。
至于袁丰收自己,每个月拿到工资,第一件事就是偷偷送给赵淑梅手上十五块钱。
还不算隔三岔五送点小东小西,讨她欢心。
所以,如果想要维持这一大家子的开销,不费点脑子,是不可能做到的。
每到月底,侯素芹都要打上半天算盘,在灯光下把账本盘了又盘,这里挤一挤,那里抠一抠。
最后,毫无悬念,挤的是她自己,抠的还是她自己。
“没别的钱了?!”
袁丰收眼珠子都红了:“怎么可能,我俩的工资,老大他们每个月还要交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