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不才，根本没想过上师大人会是画中人之一，自上师大人驾临青蒙山也从未提过截教旧事，但这古画，确实是老妖王亲自挂在青蒙山中的，我等……只当上师大人的根脚与截教有关，亦或受过恩惠，毕竟……”
朱贵颤颤巍巍的解释，但很快被秦明打断：“你说这些咱们都知道，可刚看你表情去，你知道的不止如此，既然已经甘心奉王大师为主，不要遮遮掩掩！”
“哦，不急，慢慢说。”我随意道，心中却对上师前辈的布置疑惑起来，他既然想做事，可偏不告诉妖族他的身份，难道这真是一步闲棋么？
“只因为，只因为……我比秦长老多认出一个字，外面那幅石刻巨画，角上只有四个字……第一个应该是‘忆’字，若秦长老所猜末尾那个字为‘宫’，在加上古画中的通天大老爷，石刻上烟波飘渺的宫殿，不似人族帝王那般奢华却神秘庄严异常，每次都看的我凛然拜服难以自持……我心中便有了这个想法。”朱贵声音略显颤抖道。
他说的很有道理，究竟是什么样的殿宇值得上师前辈回忆呢？那四个字除却中间二字，首尾随便拿出来一个都没有意义，可若是认出来两个，根据其他信息就不难猜了。
“朱老弟你不简单啊！这字你都认识？原来之前都是藏拙啊！”秦明长老微酸道。
“不不，非是我识得，而是在青蒙山时，我曾带着五族少主路过人族城镇，在那里偶然见过这种写法，闲时问了过路书生，这才记得……”朱贵连忙解释道。
“那你为何不早说？”秦明追问道。
“哈哈哈哈！”朗铎忍不住笑道：“实在是秦长老你来此之后性情大变，我们也不敢确定你认出的字对或不对啊！”
我想起千手带我来此之时，也是说秦明长老是猜的……不禁感叹：“秦长老，人族有言：事事留心皆学问啊！不过你翻出来的那个字确实是一个‘宫’字。”
和我认得“七脉玄图”那四个字一样，这四个字仍旧是上师前辈的笔法，不但字体奇异少见，笔法更是“简明扼要”，连郑燎这曾经叱咤风云的老鬼都认不全，青蒙山妖族认不出也不稀奇。
即使认出来，他们也不敢判断上师前辈是画中人，实力在那摆着，谁能想到呢？
我看了看一旁若有所思的千手，开口道：“千手道友勿怪，那日没对你说实情，实在是事关重大，今日我便将上师前辈的身份说与你们听，若是后悔来此的，请现在离开，若是知道了，再想走，就不容易了！”
五族族长和千手、老山羊沉默不语，但都没有离开的意思，我见状便将我与郑燎如何推算出上师前辈的身份，以及我如何在阵中确认的事说了……
“原来如此，王大师昨晚说上师大人是按照截教教义才教化我等，原来他老人家真是截教中人？”
“金箍仙，马遂？”
这些妖修冷汗直冒，还是不敢相信上师前辈竟是千年前截教的大人物。
“上师前辈对我说，他只是马仙尊归神期摆脱本体掌控的分身，是当年马仙尊的一缕执念所化。”我缓缓解释，知道要他们相信还需要一点时间。
“难怪，难怪以上师大人的实力，竟能做成这许多事……”秦明最先认同了我的说法。
“那，上师前辈，意欲何为？”曹云野问出了所有人的疑惑。
“嗯，报复，他要报复……”
我缓缓将上师前辈对我说过的他在封神大战中如何不甘，之后又如何暗杀阐教门徒，最后因为自身实力被封在归神期而不得不作罢的话转述给众人听。
青蒙山这些妖修听的一个个噤若寒蝉，再说不出来一个字。当年封神大战之后，号称万仙来朝的截教在通天教主被禁锢紫霄宫后烟消云散，当今人族修仙界无一例外都是人、阐二教的徒子徒孙，上师前辈想要报复，可受限于自身实力被困在归神期，那些阐教的传人却占尽天机，实力一日千里，上师前辈也是无可奈何……
而青蒙山妖族一听上师前辈所做的是如此逆天之事，他们自知身受上师前辈的恩惠，多半会被旁人等同视之，一时竟慌了神。
我见状安慰道：“很显然，上师前辈并未将诸位绑在他身上，他所做的一切你们都不知道，而且他指引你们来此，这石柱山芥子洞中可有只言片语要求你们怎么做？另外，上师前辈的执念虽未放下，但他对此也没有任何托付，我虽倾慕截教教义，却并不想主动招惹任何人，以卵击石的事，我更不会做。”
“确实……确实没有。”秦明长老平复道。
“呵！所以那日郑燎道友说你们已成‘弃子’，倒也不是吓唬你们。”我轻笑道。
“这么说王大师认为，马仙尊将来也不会为难我们了？”朗铎说出了他们想问的问题。
我苦笑道：“仙尊会如何，我们哪里能揣测？”
我看了一眼郑燎，只听他长笑道：“哈哈哈哈！王道友，你曾给我说过，上师那日还有一歌留证，你怎么漏掉了？”
我闻言一愣，确实如此，当即将上师前辈出现时唱的复述一遍：
“封神仙劫憾事多，知不可为奈若何。
遁山养柳归自在，逢妖开智教化迟。
通天大道留一线，顽石点头却耗时。
敢借老夫三百年，真身来此也枉然！”
我想起最后一刻在阵中听到的那几名仙差的哀嚎呼叫，不禁感叹，那些可都是经过飞升期有了仙籍的真正仙人，上师前辈此举，与凡人斩仙何异！而且听他口气，若是还有足够的时间，他连真身马遂都不惧啊！
“我们见仙尊，犹如蜉蝣见青天，恐怕要再修上个几百年才有资格被真仙看到，上师凭借区区归神期的实力，精心谋划下，竟能拉数名真仙垫背，我每每想起，莫不心驰神往，嘿！王道友，当日我龟缩藏身，没有目睹上师的壮举，实在是一件憾事！”
“不管是今后修仙界将要发生的乱局还是上师不为人知的谋划，我们都牵扯其中，未来漫漫如海，实难捉摸，但，是化为真龙占据一方海域，还是甘心做一条杂鱼成为任人宰割的口粮，那可是大不相同的！只有尽快壮大自身实力才不至于到时候无力对抗厄运的不期而至，你们说，可对？”
郑燎的话说完，所有人都沉默了，这又回到了之前的问题，面对乱局，是避世藏身还是积极参与其中，尽快壮大自身？
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我若现在选择避沾因果，就这么逃了，似乎也不无可能，毕竟我最多带上老鬼，而不管是青蒙山还是鬼藤谷，都目标太大难以藏身……
可我能割舍的下么？
也罢！现在的我既然已经与青蒙山妖族绑在一起，今后不管有再多凶险，都要共同面对。
“郑道友所言极是！”
“我青蒙山一族因上师大人而兴，就算将来被仙人因此为难，接下来就是了！”
“正该如此！”
……
五位族长似是从恐惧之中走了出来，血勇重新占据了上风，一时间包括千手和老山羊在内所有青蒙山妖修，似乎都有了殉道的决心。
我早听说妖族修士中多有悍不畏死者，今日再添领悟。
“诸位，未来的路咱们还需从长计议，上师前辈所做之事咱们现下根本插不上手，且先不去管他，而今要做的便是在妖盟之中提升实力，壮大自身。”郑燎提醒道。
“郑道友有何高见？”秦明问道。
“高论没有，不过有几点给诸位参考。”
“一是请诸位立刻约束上下，不再以青蒙山妖族自居，更不要将上师当年所做的一切随意说出，以防有心之人看出端倪，翻出当年的旧事，牵扯到我们，毕竟上师的身份，还是天庭要犯。”
“二是既然此地还算隐蔽，那就暂且龟缩在此，王道友可凭在鬼藤谷的身份在妖盟做事，静待时机，到时诸位再完全暴露在人前，出其不意。”
“三嘛，这座石柱山还有诸多秘密有待探查，你们对上师留下的这处洞府，还陌生的很啊！”
郑燎说罢，便不再多言，只是面带微笑的看着我，我心里一阵发毛，这老鬼从来都是目过于顶，什么时候这么“瞧得起”我了？
“郑道友所言有理，单凭王大师定夺。”秦明长老朝我抱拳道。
我心中早认可了老鬼的想法，见其他妖修没有异议，便决定道：“青蒙山一族竖旗数百年，实为不易，但此时为了自保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上师前辈的恩德我们自不敢忘，他老人家临行前安排你们至此也是不愿你们被波及，轻易消亡，我今继承上师前辈的位置，便做主了。”
“我青蒙山妖族上下，改名号为石柱山妖族，此洞府已命名芥子洞，今后有大事要事，皆同今日，请诸位回去约束部众，除了上师前辈的身份和所做之事，其他无不可言，另外，胡搏和恶来当日也在现场，虽被上师前辈遮蔽了神识，但恐听过只言片语，保险起见，为防止他们无心吐露，就由秦长老亲自去转述今天的事吧！对他们，无需任何隐瞒。”
“是！谨遵上师法旨！”秦明长老带头齐声答道。
“另外，鬼藤谷妖王与我和郑道友交好，石柱山和鬼藤谷可算天然盟友，对她们无需如此防备……”我终于想起了六识被封的宋绮楼。
“王大师勿虑，我回去就安排曹无伤放人。”曹云野答道。
我点点头，又道：“辛娇道友怎么说？也是出自我青蒙山哦，石柱山一族，如此防备实难留心，请她假扮胡月之举……是否可以停了？”
秦明长老沉吟半晌，方才回道：“上师之位既已有主，又有‘妖王失忆’一说铺垫，她假扮妖王之事可以作罢，但还需时日，循序渐进才好……”
“至于禁制……我总觉那妮子，额辛娇，表面圆滑泼辣，实则城府深沉，加之她天赋颇高，若放任她自由修行，只怕有朝一日生出异心，不好掌控。”
我听罢忽然想到问题所在，大笑道：“哈哈哈！秦长老，我知你族天生有看破别人谎言的炼瞳异术，可你不能要求一个人说一辈子真话、一上来就说真话，也没有谁能一句假话不说，心智成熟的生灵往往不愿轻易暴露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想要别人以诚待我，岂能先缚其人？威胁和囚笼，是得不到真心的。”
“上师大人英明！”
“正是如此！老秦！你若被逼服下两粒‘腾蛟翻海丹’，还会与那人交心么？”
千手和曹云野最先出言赞同我的话，其他妖修皆是心悦诚服，只有秦明眉头紧锁，仍是坚持己见，无奈道：“属下遵从安排。”
我正想再出言宽慰几句，却听郑燎忽然开口道：“我倒认为，秦长老所虑极为有理，纵虎容易，再缚虎就难了。”
郑燎的话令其他妖修十分意外，他们发现，原来郑燎并不是事事都如我所愿。
我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靠手段控制别人？正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直接决定道：
“哈哈！老鬼！在你心中，可有好人啊？秦长老，你便先给她解药还她自由，只要她能遵守族中规矩，你只需赏罚分明就是，嗯，比如……将她每次在人前扮演胡月的事记录在册，算她立功，予以奖励。”
秦明眼皮微跳，却没有再发表异意，躬身称是。
“好了，诸位，今日暂且到这里吧！一族之事繁多，我也不可能事事亲为，还是要仰仗诸位，我本是没落小仙门出身，实在没什么雄才伟略，今后还望诸位教我。”
我说罢朝在场妖修包括郑燎在内的修士深深作揖，结束了这次议事。
除了郑燎，众妖修纷纷还礼告退，当我注意到走向洞口的千手时，忽然想起一事，由他出手再合适不过，忙喊道：“千手道友！请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