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高智慧觉得自己见了鬼。
而当他在有这个想法的时候，他又忍不住开始调整自己的线程，因为鬼这种东西是地球上独有的，他用的甚至是英文词汇，他一定是被污染了。
但是如果非要给目前的状况找个形容词的话，那他确实只能这么形容；而在这么形容的同时，他甚至还给自己这副机械壳子套了套西装：轻克重的装饰面料配格纹领带，看着像个要去意大利度假的花花公子。
等等，意大利又是什么？
至高智慧忍无可忍地关闭了自己对于议会聊天群的监控，这里面的内容已经只剩表情包和精神污染了。继续开着，除了污染他的知识库以外，没有任何作用。
一定会有人觉得，星际互联网发展了这么多年，难道不应该比人类的互联网发达很多吗？各种表情包、抽象梗什么的应该也不缺啊？
但实际上，三大帝国里面有两个都是机械文明，有一个甚至是纯粹的人工智能集团，这就导致整个宇宙里的风向是偏严肃的，是追求效率的，而不是联想的、发散的。
机器人最讨厌抽象了，他们的逻辑能描述的只有现实世界。虽然有一定的机器人发展出了类似于联想的能力，但那其实也是假的，是一大堆的程序错误组合出来的；他们不能主动利用这种能力，也就造不出什么像样的梗，更玩不了抽象。
而又因为他们有很大的话语权，那些情感生物也不敢和他们叫板，只能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星际互联网的各种规则都是机器人制定的，能活泼到哪里去？
虽然他们也有利用一张图片来表达自己心情的、类似于表情包的东西，但是都很原始，有点像是小黄脸刚出现在互联网上的时候，就更别提后来的表情包大战和抽象时代了。
希阿帝国虽然是情感生命，但是他毕竟是三大帝国最末的一个，话语权也不是很强；当初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也不得不向机械生命妥协，希阿帝国长达几千年的禁止艺术的禁令，其实就是妥协的产物。
虽然在查尔斯和希阿女王结婚之后，禁令有所松动，但那才多长时间？顶多也就是贵族发展出了一些艺术文化，远远达不到风靡星际的程度。
简单来说就是：要论流行文化和抽象文化的发展，人类是当之无愧的宇宙第一。
毕竟，他们是很难得的野生文明，地处偏远，无人管辖，虽然头上有个领主阿斯加德，但大多数时候也不管他们；反正也没人看，大家就随便长长，然后就长成了今天这个抽象的样子。
事实证明，情感生命都很抽象，尤其是上帝捏人的时候，全都是套着一个模板来的：就星际议会里这帮人的身体结构，和人类相似的平均程度能有70%；别看又长角又长尾巴的，但那都是细枝末节，大脑相似度甚至高达90%。
这就意味着，对于人类搞出来的这些互联网文明，他们完全能够无缝理解，并且因为以前星际互联网上很少搞这种东西，初见这种抽象梗，还觉得很有意思，搞得有些人甚至无心工作，天天研究怎么连地球互联网。
只能说还好斯特兰奇有先见之明，让地球魔法防御网络有了网络过滤的能力，又有贾维斯这尊大神镇场，不然，这帮外星人还不得乐不思蜀？
有一说一，抽象互联网时代虽然令人震惊，但是也确实有趣，尤其是短平快的表现方式，是刺激多巴胺的最佳选择；只要有共情能力，上网就是有趣的。
不过很可惜的是，宇宙中还真就有那么多没有共情能力的电子生命，他们完全理解不了情感生命这是在干嘛。
诚然，机械文明和电子生命对于互联网的研究是非常深入的，你不要管是搭建、维护、扩散，都有着非常强大的技术，要不然这星际互联网也组不起来，那可不是跨越了一两光年，那是横跨三大帝国辖区，遍及整个宇宙。
可是他们上网是有目的的，星际网络的存在，主要还是为了战争和社会秩序服务：只有达到全宇宙零延迟信息响应，才能更好地传达自己的命令；要不然的话，某个地方看到某件事，可能几万年后才能传到宇宙的另一边，那黄花菜都凉了，机械文明在这方面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去研究，才有了今天发达的星际互联网络。
所以他们就格外不能理解：这帮碳基生物在拿他们的互联网干什么？我们辛辛苦苦弄出来的零延迟响应和超大带宽，你们就用来互传这些无意义的垃圾信息是吧？
你自己传就传，还非得从我脑子里过一遍。至高智慧简直都要怀疑他们联合起来污染他的思维库了，那些旋转激光猫咪表情包，在他的每个线程里疯狂复制，俨然已经成了新一代网络病毒。
至高智慧不是没想过断网，可是，这里是星际议会的总部，你把这里的网络掐断了，星际议会真就不工作了？
现在是三大帝国需要星际议会，任何能够影响到星际议会工作的事情都不能做；况且断网了之后，他这个电子生命行动起来也会有些困难，万一再被那个隐藏着的幕后黑手摆一道，那可就彻底完了。
所以哪怕再精神污染，至高智慧也只能忍了。
但所谓忍无可忍，还能再忍，至高智慧来到办公室之后发现，昨天常务机构会议上，他要求提交的政府工作报告根本没交上来，而且，是一份都没交上来，这可是整整七个部门；这七个部门的常务秘书里面只有一个是碳基生物，就是之前的那个斯巴达星的年轻人，其他的全部都是电子生命，但是竟然没有一个人交上来。
如果只是一两个人没交，至高智慧倒是会生气，但是这么多人没交，他只能赶紧召开会议，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至高智慧匆匆忙忙地走进会议室，看到那一排穿着西装的机器人，下意识地在心中叹气，然后才发现自己根本就不会叹气，一定是程序又出现错误了。
“所有人坐下。”至高智慧直接问，“昨天要求提交的政府工作报告怎么没人交？是出什么问题了吗？”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当然，这是比较先进的电子生命的动作；而那些比较耿直的，已经直接说了：
“抱歉，秘书长先生。我已将政府报告写完，但在要求部长签字时，行为和语言分析模块出了些问题，未能理解对方不签字的理由；推测可能是出现了某种程序错误，我需要一定时间调整。望您谅解。”
至高智慧挥了挥手示意他别说了，而另一个比较先进的机器人又开口说：“他说的是对的，其实我们的报告都写好了，但是部长不签字。”
“为什么不签字？”
“呃，可能是……他们就是不想签吧。”
“总得有个理由吧？”
“有理由，但是我无法理解他们的理由。”
至高智慧更疑惑了，他说：“什么叫你们无法理解？那帮蠢货到底有什么不能理解的？他们要是给不出像样的理由，就让他们签字，这都不会了吗？”
“问题就在于，我们不知道那是不是个像样的理由。”那个机器人有些为难地说，“我们甚至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
至高智慧彻底无语了，他说：“那你直接把影像给我看吧。”
那个机器人在胳膊上摁了几下，就把今天早上的录像发给了至高智慧；他也从录像里面看到了今天早上资源部办公室发生的事。
“咚咚咚”，门被敲响了；资源部秘书拿着政府工作报告走到了桌前，并把纸张递给了正在玩手机的资源部部长；资源部部长把手机往旁边一放，拿起报告瞥了一眼，啧了啧嘴。
“这是需要您签字的政府工作报告。”
“‘需要’是什么意思？”
资源部秘书明显地愣了一下，但是他算是非常先进的电子生命了，并没有用那种很死板的方式去回答，而是说：“每隔一段时间我们需要例行提供工作报告，来阐述我们近期的工作内容。”
“可是这上面没写我们近期的工作内容。”
“因为近期我们什么都没干。”资源部秘书回答道。
“这不行，”部长摆了摆手说，“别的部门都在如火如荼地推进环保工作，咱们部门怎么能落下？你是想让我得罪议长吗？”
“可是我们确实没有进行环保方面的工作，”资源部秘书说，“资源部在推进初期环保工作当中，并不承担重要作用。”
“那总得承担点作用吧？”
“我们没有承担任何作用。”
“我的意思是，不管我们实际上有没有承担作用，工作报告上得显示我们承担了一些作用。”
“工作报告显示的是我们的工作；可是我们并没有进行任何环保工作。”
“但这样会显得我很无能！”资源部部长说，“我不管，你去修饰一下，随便写点什么，让我看起来有点用；哪怕去环保部喝个茶呢？”
“我恐怕无法做到，”资源部秘书说，“工作报告是记录工作的日志；上面的所有内容已经依据真实工作内容记录完毕，无法修改。”
“那我也不能签字！”
“可是程序要求您签字。”
“我说了我不签！”
“不签需要有正当理由。”
“我不满意这份报告。”
“您哪里不满意？”
“我都说了，这没有体现出我的能力。”资源部部长盯着秘书说到，“你难道就不想让资源部有更大的权力吗？只要在至尊法师面前露了脸，咱们两个都有好处，你怎么就想不通呢？”
“抱歉，我们需要按部就班地完成工作，对分内之职尽忠职守，而不应该弄虚作假；如果您希望我在工作报告上加上您没有完成的工作，这是违反星际法律的，我不能这么做。请您签字。”
“暂时不行，”资源部部长似乎彻底无奈了，他双手放在桌面上，然后用英语说：“考虑到某些权力与职责调整的结构性建议并未被合理地放置在其应有的采纳范围和重要程度判别区域当中，我将不能够在此片面地肯定其真实性和准确性；如果政府不能够将某些处于虚拟范围内和宣传目的需要的思虑性工作纳入工作报告的记录范围之内，以全部门主管提出某些完全是为部门考量的良性工作改进建议的拳拳之心，主管亦将不能胜任肯定历来工作成果并为此言论记录负责任的大任。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