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报丧鸟停在花窗前，扇动翅膀震得松散的窗户咔咔作响，温何醒了过来。
教堂里还是之前的样子，有人醒着，有人睡着。
钱多乐靠在温何旁边睡得正香，江奇武抱着肩膀坐在不远处，合着眼休息，时虑不知所踪。
算算时间，应该到第五日了。
透过窗缝，温何隐隐能看到教堂前面的方碑，比日后的巨大构筑物小了整整一圈，上窄下宽，表面依旧光滑得如同镜面，像一个无声的引路人，孤独地矗立在雾中。
一个穿黑色教士服的神父从神位后面走出，手里拿着扫把。
“让一让啊，打扫卫生了啊……”
几个站在神位旁的调查员嫌弃地看了神父一眼，捂着口鼻避开。
作为教堂里唯一走动的人，他很快引起了温何的注意。
眉头皱起，温何总觉得这个神父的背影看起来有点眼熟。
黑衣、白发……总感觉刚见过没多久……
清扫完神位周围，神父转身原路返回，就是这个瞬间，温何看清了他的脸。
蒙着眼？
温何瞳孔微缩，是那个瞎子画家？
他连忙站起身，追着神父到了神位后面。
神位后有一间狭小的祈祷室，旁边堆满了杂物，杂物中躺着一把黑色的伞。
瞎子神父拿过伞，推开后门，前脚刚迈出去，追到此处的温何立刻出声：“等一等！”
瞎子撑着伞，回眸一笑：“温何？”
熟悉的语气与神态瞬间点亮了温何的回忆。
一模一样……与第一眼见到他时一模一样。
温何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他张了张嘴，有些不知所措地问道：“你、你认识我？你是那个流浪画家是吗？”
“流浪画家？”瞎子神父举着伞微微侧身，一缕白发落到额前。
他思考了一会，像是在问温何又像是在问自己般道：“今天是几几年几月几号？”
“2023年12月30号。”温何脱口而出，说完后才意识到这是第一世界的日期。
第二世界的日期呢？
温何回忆起进入这个游戏以来所看到的有关时间的信息，忽然遍体生寒。
这个世界里……没有关于时间的信息。
一张张写着【■月■■日】的页面从他脑海里闪过。
无论是第一个副本的笔记，还是第二个副本他在海兰堡所见到的一切，所有关于时间的信息都被涂抹掉了。
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温何莫名感到恐慌。
这个世界里没有时间？
“2023年12月30号？”瞎子神父却重复着这句话，痴痴傻傻，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听懂。
他捏着下巴喃喃半天，突然一敲手心：“啊、啊……对，没错，流浪画家！这的确是我之后的身份，但现在的我，如你所见，是个虔诚的信徒。”
他说着向温何展示了一下身上的教士服和手上缠绕的金色十字架。
温何一愣，这是什么展开？上一秒还在问时间，下一秒又在说身份了。
此时他才注意到，瞎子蒙眼的黑布上其实印着一些金色的暗纹，而他这身衣服，也是之前见到他时穿的那件，只不过后来破成了布条，又沾满灰尘，完全看不出了。
想到眼前的瞎子日后也是一副疯疯癫癫的模样，温何猜测起来：难道他早在灾变的时候就已经疯了？
他只得顺着瞎子的话问：“你是焚尽之火的信徒？”
“不不不。”瞎子连忙摇手，“这个教堂里供奉的可不是焚尽之火。”
温何又是一愣，不由得看向破败的神位：“那是谁？”
“是一个虚假的神。”
“虚假的……神？”
瞎子：“对对对，从不俯视众生，从不回应请求，更别提怜悯弱者，自以为是、冷漠无情、自大狂妄，所以你看，祂的子民抛弃了祂，改信焚尽之火去啦。”
温何扶额，这怕不是个假信徒。
他叹了口气，对瞎子说：“可是神明不就该是这个样子吗？”
这下换成瞎子一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温何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不偏向任何一方，这才是绝对的公平。”
瞎子沉默了，片刻之后，忽然哈哈笑起来：“你对我的神明了解的太少了，温何，祂可不是什么公平正义的家伙，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偏心眼儿，不过你说的没错，说真的，我越来越喜欢你了，你应该去做神明的，真是可惜啊。”
他大踏步走到温何面前，伞依然撑着，像一片黑云，笼罩在温何头顶。
温何警惕地想要后退。
瞎子勾起嘴角，在温何后退前抓住了他的肩膀，凑到他耳边道：“你被注视了，温何。”
温何怔在原地：“被……注视？”
“对对对，从你一进入第二世界，你就被注视了，你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吗？就比如……四肢无力、头脑发晕，除了脸一无是处，废得像个战五渣，本来喜欢吃海蛞蝓的现在也不喜欢吃了？”
我本来也不喜欢吃海蛞蝓……温何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是因为我被注视了？”
他那bUG一样的属性值，是因为他被神明注视了？
瞎子不置可否：“去找夜游神。”
他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说：“祂有办法。”
温何瞳孔微缩，他记得这次的委托人苏雪曾在信里提过，她的家乡信仰名为夜游神的神明。
口袋一沉，瞎子伸手进去放了什么东西。
“送你的。”他笑着说，“好东西。”
温何还想再问什么，瞎子却猛地推了他一把，把他推到了伞外。
温何踉跄一步，疑惑地抬头。
“哎呀，说悄悄话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转眼的功夫，瞎子已经走到门边，大声宣布道，“今天就到此为止了，还有人在外面等我呢~再会了，温何~”
他说完把伞扛在肩膀上，“望”了一眼屋外的浓雾：“明天，会是个晴天呢~！”然后迈步出了门。
“喂等等！”
温何追到门口，瞎子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屋外是浓重的雾气，几只报丧鸟闻声向他看来。
温何缓缓退后两步，关上房门，脑内乱成一团。
他伸出左手摸向口袋，拿出刚刚瞎子塞进去东西。
看到那东西的时候温何微微一愣。
是一枚黄澄澄的硬币，一面刻着猫，另一面刻着眼睛，比旧币略大，比金币略小。
在他的另一个口袋里，还躺着一枚一模一样的硬币
一些线索从他脑海中划过，流星般难以捕获。
温何握紧拳头，任由硬币的边缘陷进皮肉里。
必须改变现在的状态，不然，他将永远是这个世界的蝼蚁，被神明拿捏在手里的棋子。
像个笨蛋一样，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猜不透，这感觉……真的太糟糕了。
脚步声从身后响起，随之而来是钱多乐的声音：“温何！我的妈你在这！我可算找到你了！快过来！快快快点。”
“怎么了？”温何扭头问道。
“那些原住民来了！”钱多乐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温何面前，拽着他的胳膊就往外走，“他们要求我们跟他们一起进行活人祭祀！就在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