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突然有了一种想去天庭看看的冲动呢……”
如果只是简单的被污染的天庭，那亚当还没有兴趣。
但看了王灵官现在的模样之后，亚当觉得如果是被污染得这么抽象的天庭，那他还真想亲眼看一看。
不过这黄花观和盘丝岭的事情，除了仙人培养凡间的人虫为食材之外，似乎还隐藏着些仙人与仙人的微妙博弈。
亚当翻到了鹤仙人的那篇影神图。
怎么说呢，这个形象，就很符合最早那个时代人们对神仙的想象，蜕形而超凡，羽化而登仙，在那个时代并不是象征意义，而是字面意义。
那个时代的人们相信有神异力量的仙人在外形上就与旁人不同，而是会具备龙、蛇、鸟……这些生物的特征。
而重叠之冠，鸟头人身，恰恰是当时人们对太上老君的想象。
亚当的手指在影神图中鹤仙人的故事中抚过，昔日在披香殿吃米山的鸡居然能够被称为在披香殿供职，如今更是被提拔成了新任的卯日星君。
最终亚当的手指停在了鹤仙人对于前任卯日星君离开的“黯然”上。
东天与西天关系不佳，但东天内部也不是全然一体。
跳出这些真实存在的神仙，其实这也可以视为另一个问题，那就是道家和道教的分别。
道教的成立除了有道家思想之外，还吸收了儒家、神仙家等各种学派的知识，在发展中还不断和佛教彼此竞争、学习。
道家的核心是三清，是道的人格化，除此之外还有东王公、西王母这样阴阳的人格化之类的存在，这些存在不统治什么，他们就是天地规则的一部分。
道家拜这些存在，却不祈求什么，也没有什么规矩，更类似于一种精神追求。
随着生产力的发展，解决了生存基本需求的人们欲望开始膨胀。
对此道家独与天地精神往来，如果把人的精神世界比作一个房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就是房间里的杂物。
道家要的是把杂物清空，让这个房间回归空旷简朴——法于阴阳，和于术数，食饮有节，起居有常，不妄作劳……
简单来说就是回归上古时期的纯朴自然，符合自然本身的规律，该吃吃该睡睡，有什么吃什么，不追求享受，不要过多地勉强和要求自己。
这样的好处是人们的内心确实平静了，但坏处就是对有欲望的人不太友好。
毕竟牛马都躺平了，老板哪还有大奔可开？
而且光你一个躺平，别人都内卷，你的生存空间自然会被挤压。
所以后面道家基本就被道教给差不多挤没了。
正一道不管创造者是谁都是汉代的人，在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时期从儒生转职成的道士，自然带有相当多的儒家元素。
全真道更是演都不演一下，直接把三教合一写在招生简章里。
天庭、玉帝、科仪、戒律……这些道教的特色其实都是儒家才有的东西。
什么是天庭？天庭就是天上的朝廷。
什么是玉帝？玉帝就是神仙的皇帝。
西王母是阴性之神，所以要掌管天下女仙，东王公……已经有玉帝了，你领个掌管男仙的名头去海外当无权无势的逍遥王爷去吧。
久而久之，东王公几乎没存在感，西王母的西自然也就没那么重要了，干脆省略一下叫王母。
而会把后天人规定的道德附加在自然生灵之上，然后因为某种动物代表了忠孝仁义而不去吃它……同样不是道家的风格。
这都是儒家才会干的事情。
道家的德不是儒家的德，不是忠孝仁义，而是事物诞生后与生俱来，不会因情感立场改变的自性，如水之德，便是柔而处下。
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势成之。
道造就了万物，万物的自性决定了他们维系存在的方式，万物和万物存在的方式交织在一起构成了环境，而这环境又反过来影响着万物。
是以万物莫不尊道而贵德。
这就是万物要尊崇那个让万物生成，无处不在的道，以及重视那万物不会改变的自性的原因。
用现在的话说，就是要尊重客观规律。
虽然扯起来有点远，但实际上要讲的是更深层的原因，只有了解了这些才能够自然而然地了解——
道家和道教看似差不多，但其实差别极大，两者从根基上就不同。
举个不太恰当的比喻，两者的关系类似于人类和黑猩猩，只能说追根溯源的话两者确实有联系，但人类不是从猩猩进化而来，所以也不要再问为什么这么久过去都没有猩猩进化成人类这种问题了！
两者是久远以前就分开并各自进化演变，有生殖隔离的两个不同的物种！
哪怕真就有猩猩不断进化，发展出文明，甚至变得和人类外观上差不多，他们也不是人类！
不是人类！
如果能理解这些，那么也就不难理解，玉帝这个道教神和西王母、老君这些道家神哪怕在立场上大方向一致，也不可能真的相处融洽。
往形而上的角度说，他们同在秩序之下，背后根本的概念却并非一致，越是宏观，他们的分歧就会越大。
这也是亚当对在天庭任职敬而远之的原因，一方面固然是他不可能长留一界工作。
另一方面，师承祖师与老君的他和天庭与玉帝只能算一个大阵营，却不是一个派系的。
而往形而下的角度说，天庭的建立和玉帝的上位，至少是踩着东王公的，并且极大侵占了西王母的尊严，堂堂阴阳中的阴神几乎沦为玉帝附庸。
甚至还有不少人，一直以来都以为王母是玉帝的妻子。
就盘丝岭和黄花观目前来看，就是以西王母为主导的派系在打自己的小算盘。
在这个世界，有灵蕴才有话语权，东天就是因为掌控着蟠桃才能成为三界主宰——这一点倒是和被污染之前没什么两样。
西天也是掌握了通过信仰获取灵蕴的方式才得以从东天独立出去，不受蟠桃制约。
而王母他们想要在东天中面对玉帝拿回自己的话语权，凭借昆仑山的那点灵兽显然不够，但如果人虫培育灵蕴的实验成功……
西王母在玉帝面前，至少能有足够的底气提出反对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