蕲州城外可是聚集起了十数万人，不，可能已经超过这个数了，一旦朝廷拿不出赈灾粮的事传出一丝风声，都是很要命的事。
四皇子前面所做的所有努力都将功亏一篑。
说不定他的命也得交代在这里了。
这样一来也就不能把城里的大小官员召集在一起，群策群力，集思广益了。
他能信任与商量的人实在不多。
手下的那几个谋士都拿不出可行的方案，走投无路的他也只能求助于眼前这两位了。
但愿学富五车的莫先生能有好办法吧！
此刻，夜幕已然降临，屋里也掌起了灯。
唐顺之心道：四皇子终于图穷匕见了，果然是为了赈灾粮的事。
当下眉头皱起，下意识地朝对面的莫远山望去。
很明显，这一位也把希望寄托在了自己先生身上。
“不若让城中大户与富商捐粮吧。”莫先山提议道。
四皇子脸上不由露出几分失望来。
眼角扫到领导的神情，唐顺之马上提醒尊师：“前次已经捐过一回了。”
为了筹粮，四皇子还舍身纳了一位姨娘进府呢。
“那就……只能从北边调粮过来了。”
唐顺之心里一突，也不敢看领导如何不悦了，赶紧再次提醒道：“北方刚报了旱灾，已无粮可调了。”
“呃......”你让为师先想想哈。
莫先生心道，就知道没这般简单。
南涝北旱，今年当真是多事之秋啊！那问题就颇为难办了。
朝廷都筹措不出粮食来了，那还有谁有这个能力啊？
跟邻国买粮吧，又山高路远的，远水解不了近渴，就只得从周边州府想辙了。
莫先生思忖了片刻，望向四皇子赵珽询问道：
“不知四殿下此来带了多少赈灾银，还余多少？若是还有多的话，不妨就近去北方没有受灾，或是受灾较轻的县府买了粮运过来。”
“若是来不及的话，也可先跟城中富户或买或借一些，先把眼前应付过去。”
这一席话可谓是老成之言了。
看起来也是目前比较可行的方案了。
不过——
四皇子微微颔首，面上却还是不太满意的样子。
这法子看似不错，但操作起来颇有难度。
譬如说，城中富户与粮商手里确实应该还有粮没错，但想从这些心中没有家国大义，只看得到真金白银的富翁与商贾手里借粮，还不如直接杀了他们容易些。
别说让富户自愿借粮了，就是他这个堂堂四皇子亲自登门，怕是都借不出多少粮。
上次若不是那位盐商正好撞到枪口上，被他杀鸡儆猴地威慑了一番，那些铁公鸡们还不肯拔毛呢。
而粮商手里的粮食，还要供给城中百姓的日常所需。
眼下粮价贵是贵了点，但好在还买得到，若无粮可买，那才要糟呢！
再说了，也没有尽逮着一只羊薅的道理。
上回被迫捐粮之后，几家富户便连夜收拾行李，早上城门一开就全家坐着马车离开了。若再逼着他们借粮，城里的富商与富户们怕是一夜都要跑光了。
城里的店铺多半也得关门大吉，那时城中居民的生活将必然受到严重影响。
可别城外没乱，反倒城里先乱了起来。
至于北上买粮，可行是可行。
但操作起来亦颇为不易。
北边也正在闹粮荒，这会去买粮价只高不低，还不知翻了多少倍去，他手里的现银又买得了多少呢？
户部拨了三十万两赈灾银，路上买粮相继用了约摸十多万两，加上抄家所得的现银六十多万两，还有一些暂时未曾变现的庄子、田地、宅子、店铺、古玩玉器首饰之类，全部脱手之后估计能凑出七八十万两。
就算买得到一些，但光是路上运输一项，人吃马嚼的都要耗损不少。
但人家好歹已经给他指明了一条路，已经强过他手下的那些人了。
四皇子还是很感激的，遂笑道：“莫先生不愧是本朝头一个三元及第的仕子，这番真知灼见非寻常人所能及。”
见四皇子还算满意，唐顺之也心头一松。
虽他心中也有一鳞半爪类似于四皇子的顾虑，但自家先生给出的这个路子是对的，就看执行的人如何去操作了。
若是操作的好，未必不能收到奇效。
下一刻，四皇子反客为主，张口赶人了：
“有劳莫先生了，唐知府且陪尊师出去走走吧。”
出去走走？
一脸懵逼的唐知府慢一拍地应了一声“是”，便抬脚与莫先生出了花厅。
临走，还瞄了一眼旁边椅子里的林幼卿。
不解其意，难道四皇子要向小师妹问计？
唐知府也算歪打正着。
但下一瞬，他又摇头否定掉了这个看似荒唐的念头。
莫远山迟疑了一瞬才挪步。
让弟子与一个外男独处，他到底不放心。
但四皇子分明又有意留人，也不好把人带走。
左右花厅门窗俱开，视线无阻，出不来什么大乱子。
......
两人一走，空荡荡的花厅内落针可闻，能听到园中“唧唧唧”的虫鸣之声。
四皇子赵珽迎着林幼卿走来，在她身旁的椅子里大马金刀地坐下，双肘随意得搁在扶手上，偏了头笑道：
“今日听唐知府说你竟还拜了莫先生为师，真是吓了本皇子一跳，林姑娘几时拜的师？”
林幼卿一愣，不料他竟起了闲谈的心思。
鉴于上一回的经历，她还以为一心扑在赈灾事宜上的四皇子，想听听她有什么筹粮的法子呢。
“哦，在荒岛上。”
“本皇子想也该是在那个时候。”四皇子轻笑一声，似乎在为自己猜中而欢喜，片刻又问，“荒岛上的日子怎么样？很艰难吧？你都是怎么过来的？”
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
林幼卿含糊地道：“嗯，刚上岛的时候，确实很艰难。不过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海里海鲜众多，即便在浅滩处也能捡到一些海带、海螺、螃蟹、海参之类的东西果腹，总归饿不死人。”
岛上的人基本都是这样活下来的。
当然有空间傍身的林幼卿不在此列，她可比这些人自在潇洒多了。
回忆起最初上岛的那段日子，那些不愉快的记忆随着时光的远去也淡化了不少。
果然，人都有遗忘痛苦的本能。
四皇子忽而话音一转，扬声问道：“哦，你原本坐船是要上京的吧？进京做什么啊？不如赈完灾后，你随本皇子一同进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