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8日凌晨,碧水华庭的卧室里,冯瑶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
她浑身湿透,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纤细的手指死死攥着被角,指甲几乎要掐进布料里。
\"不要……不要碰我……\"她无意识地呢喃着,声音嘶哑。
于子涛一把将她搂进怀里,能清晰地感觉到她单薄的身子在不停发抖。
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哄孩子一样低声安慰:\"没事了,都过去了……\"
窗外的天空泛起鱼肚白时,冯瑶终于沉沉睡去。
于子涛轻手轻脚地起身,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用冷水狠狠抹了把脸。
镜中的男人双眼布满血丝,下巴上冒出一层青黑的胡茬,憔悴得不像样子。
\"林家豪!\"
他盯着镜子咬牙切齿,拳头重重砸在大理石台面上。
手机突然震动,一条股票推送跳了出来。
【润和股份连续8个交易日,涨幅偏离值累计达到101.30%,属于严重异常波动,公司于2021年6月18日开市起停牌。】
“停牌了?”
于子涛心中一紧,赶紧打开股票账户。
昨天润和的收盘价是46.99,而自己的成本价是18.58,收益率已是151.14%。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上冲的股票突然停牌,就如同在高速上疾驰的汽车,突然拉起了手刹,那可是要翻车的!
\"去他妈的股票!\"
他狠狠按下锁屏键,拨通了陈小三的电话。
半小时后,奔驰V260停在楼下。
于子涛用毛毯裹着昏睡的冯瑶,小心翼翼地将她抱了出来。
\"小老弟,你...怎么把冯瑶也带上了?\"陈小三拉开车门,眉头拧成了疙瘩。
于子涛轻轻将冯瑶放在后排,又细心地掖了掖毯子边缘。
“把瑶瑶一个人丢下,我不放心。再说,我想试试。”
老疤转头望了眼昏睡的冯瑶,拳头狠狠砸了两下脑袋:“哎——,都怪我都怪我!”
“疤哥,别自责了!”
于子涛叹了口气,拍了拍老疤的肩膀,“林家豪一直对冯瑶居心不良,这不是你的错!”
奔驰车向着城中村方向一路疾驰,窗外的景色如幻灯片般快速闪过。
车厢里短暂的沉默后,忽然传来于子涛低低的哼唱声:
月儿明,
风儿静,
树叶儿遮窗棂啊……
蛐蛐儿,
叫铮铮,
好比那琴弦儿声……
……
他的声音低沉婉转,如同大提琴在呜咽。
开车的老疤闻声,鼻子一酸,禁不住哽咽起来。
这个八尺的硬汉,在这一刻,心软似水。
城中村一处出租屋子,一股酸腐味弥漫在整个房间里。
曹新刚正在水龙头底下洗着刚买来的大白菜,他媳妇坐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他,脸上挂着傻傻的笑。
“桂芝啊,来吃药喽……”
崔四婆左手捏着几粒胶囊,右手端着一碗水,佝偻着身子,从里屋缓缓走出来,每一步都仿佛带着岁月的沉淀。
“四婆,您先放那儿吧,我把这些菜晾起来,就给她喂。”
曹新刚笑呵呵地说道,脸上洋溢着幸福和满足。
自从给烘焙坊送泡菜,他每天都觉得很充实。
看着媳妇脸色越来越红润,他浑身就有使不完的劲。
这一切都得感谢崔四婆,她把媳妇当女儿一样照顾,关心着媳妇的每一顿饭、每一次吃药。
更得感谢于先生,是他给了自己这么好的机会,让一家人的生活有了盼头。
曹新刚有时候想,于先生就是老天派下来拯救他们的恩人……不对,应该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只要媳妇好好活着,他甚至甘愿为于先生去死。
“这药啊,就得按时吃……错过了这个点儿,可就没得效果啦……来,张嘴……”
崔四婆走到女人身边,将几粒药塞进她口中, “这药黏糊糊的,最爱卡嗓子眼,多喝点水……”
“四婆,谢谢您!”曹新刚由衷地吐出一句。
崔四婆眼里浮现出难得的温柔,她颤声道:“你这傻孩子说的啥话?你们都好了,我不也能多活几年嘛?”
楼下突然响起刺耳的刹车声,接着就是咚咚咚急促的上楼声。
崔四婆佝偻的身子挺了挺,浑浊的眼睛里有了光彩:“刚子,来客人啦……人还不少呢,快出门迎迎……”
曹新刚忙放下手里的白菜,刚一拉开门,于子涛就抱着昏睡的冯瑶挤了进来。
“呦!这是咋的了?”曹新刚惊叫出声。
这才两天不见,那个在烘焙坊里笑语嫣然的姑娘,现在脸色却惨白得像张纸。
“四婆,她昨晚梦里老是一惊一乍的,您快给瞅瞅,到底怎么回事?”
于子涛声音急切,眼里充满担忧。
崔四婆伸出枯干的手指,轻轻翻了一下冯瑶的眼皮:“这女娃子,跟你什么关系?”
“是我女朋友,她昨晚……”
于子涛刚要往下说,却被崔四婆摆手制止,她声音低沉:“是被吓着了,把她放里屋,你们都出去吧。”
于子涛将冯瑶轻轻放到里屋的床上,随后跟老疤和陈小三一起退到门外。
曹新刚站在媳妇身边,有些手足无措。
“我说出去,没听见吗?!”崔四婆扭头盯着他,眼神狰狞可怖。
曹新刚从没见过崔四婆这个样子,身子不由地一颤,赶紧推着媳妇走了出来。
身后的铁门“咣”地关上,所有人的心都跟着跳了一下。
没有人说话,空气死一般的寂静。
屋里,崔四婆摩挲着冯瑶的脸颊,喃喃自语:“娃儿莫怕,给你把丢的魂儿寻回来,以后就安生喽……”
她转身拿来一个鸡蛋,三根筷子,又端来一碗清水。
随后将鸡蛋竖着搁在碗中间,三根筷子蘸水后围着鸡蛋立住。
崔四婆左手扶筷,右手蘸水弹向四周,嘴里念叨着:
东路来的东路回,
西路来的西路归;
若是家亲惊着娃,
筷子立稳莫徘徊……
她的声音沙哑晦涩,仿佛在与另一个世界对话。
一连三次,碗里的筷子都立不住,崔四婆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她闭上眼睛,嘴里说着拗口的话,那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让人毛骨悚然。
下一刻,她猛地睁开眼睛,两只眼瞳漆黑如墨,周围的空气瞬间冷了几分。
她直勾勾地盯着碗里的筷子,大喝一声:“还不快走?!想等着挨刀吗?!”
三根筷子应声立住,随后“吧嗒”一声,顺着屋门的方向倒了下来。
崔四婆眼神恢复如初,但神情却多了些疲惫。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终于打开。
崔四婆虚弱地靠在门框上,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把碗里的水泼到东面,筷子折断一把火烧了,鸡蛋煮熟给她吃…….回去的路上,记得一直叫她的名字……\"
于子涛对着崔四婆深深鞠了一躬:“谢谢四婆!”
“没啥,就当积点儿阴德吧……”崔四婆一摆手,神情低落,“你们走吧,我有点累了……”
于子涛抱起冯瑶,几人离开了城中村。
崔四婆睡在摇椅上,缓缓闭起眼睛,眼眶可见地塌陷了下去,仿佛一下老了好几岁。
回程的车上,于子涛紧紧抱着冯瑶,一遍遍在她耳边呼唤:\"瑶瑶,我们回家了...\"
当奔驰驶过跨江大桥时,冯瑶的眼睫毛突然颤了颤。
\"我……这是在哪?\"
冯瑶的声音很轻,却让车里的三个大男人同时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