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仁的伤口又破了,芙蓉来为他换药。
一见伤处惊叫起来,“公子也太不小心了。”
她轻轻为李仁去了染血的旧纱布,洗去药膏,添上新药,又将干净布帮他裹上。
纵然她手头很轻,李仁还是痛出一头大汗。
换好药,芙蓉细心为他洗脸、擦身,拿来干净衣服为他换上。
其间看到那荷包,喜欢得不得了,“好漂亮啊。”
荷包已脏得看不出颜色,她又放鼻子下闻了闻,“真好闻。”
“这么喜欢送你好了,不过你怎么谢公子爷?”
芙蓉脸一红,“我都帮公子换过药,擦过身了。”
“我身子重得很,走不动,你搀我出去走走如何?”
“明儿,我托人给你带新荷包来。”
他扶着芙蓉肩膀站起身,这姿势如同搂着她似的。
两人走出山寨最中心的位置。
“这会儿少主在练兵,有个好位置可以观看,要不要看?”
……
两人站在寨中最高处,远远看着图雅穿着牛皮铠甲,戴着抹额,持旗为号,骨笛辅助,正在演练。
他很投入,一张脸上因为戴着面具,从没表情。
只有眼睛能看出内心的变化。
“他厉害吗?”
“少主两岁就被老主子放在马背上,骑术是数一数二的好,箭术也了得,飞马射箭百步穿杨。”
“只是力气小了些,宝音他们老是笑他开不起五石弓。而且因为身形有些瘦小,总被人嘲笑,所以格外狠厉,出手便是杀招。”
李仁沉浸在图雅的校场上,他是个很好的指挥官,队形变化也经得起实战。
这是从千百次的实战中演变而来的战法。
图雅是个难得的将才,知道惜兵,又讲纪律,爱惜百姓,胸怀仁义。
可惜了。
正胡思乱想,演练结束。
李仁扶着芙蓉从高处走下来,图雅一身土一身灰远远就看到李仁搂着自己的丫头向这边移。
他盯着二人,直到两人走近。
“呵,这么快伤就好得能调戏丫头了?”
“少主,公子伤口流血走不动,才叫我扶着的。”
“看看,一个丫头都知道心疼人,你怎么只顾骂,我这么辛苦为谁啊。”
图雅一呆,低声嘟囔句什么。
李仁伸过头去听,他推他一把,几乎将李仁推倒,又赶紧拉住他埋怨,“你这人总这样冒失。”
“芙蓉给本公子炖的汤哪里去了?瞧瞧这主仆俩,没一人将我放在心上。”
芙蓉红着脸赶紧去端鸡汤。
“好个风流成性的公子。”
“冤枉,本公子尚未娶亲,少主哪只眼睛见我风流?”
图雅冷哼一声,“你这人好奇怪,娶不娶亲和我说什么?莫非想求娶芙蓉?”
“那些兵器如何了?”李仁转了话题。
“唉,有三分之一锈得朽掉了,真是浪费,不知多少年没用过。”
“余下的足够配置,我已将后山场地搞好,就按你说的,全民皆兵。”
……
两个月后,山路修整一番,骑马挑担都好走许多。
房屋漏水全部补上。
田地垦出一片,鸡圈猪圈都搭建出来,与田地离得很近,方便积肥。
水渠引来活水浇田,节约人力。
山上所有男子配了武器,投入演兵。
整个寨子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图雅对李仁已卸下所有防备。
李仁的伤也终于慢慢恢复,一天一只鸡,功不可没。
他也被图雅撵出寨子最中心的居处。
图雅没给他任何理由,叫宝音直接帮他把东西都拿到外圈。
寨中房多人少,住宿倒不成问题。
李仁说自己好静,挑了个靠角落旁边没邻居的空房。
这天夜里,李仁睡到后半夜睁开眼,走到门边向外望,整个山寨一片漆黑,没半点光亮,整个寨子陷入沉睡。
他点起一盏小灯,铺开纸,按照这些日子每天在外勘察的地形开始绘制地图。
他十分小心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一边手上不停画着。
大半个时辰后,他将画了一部分的图收起来,藏到用来垫床铺的稻草堆中间。
他将在之后的数天,完成这幅精确无误的地图。
吹熄蜡烛,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轻哼。
他马上坐直身体,压着声音问,“谁?”
就在他来回转头寻找之时,一个高大的身影鬼魅般出现在眼前。
“李仁,叫我好找。”
“金大人!”这一声呼唤中饱含惊喜之情,假装不来。
男人拉下蒙面黑巾,露出一张削瘦的脸,纵是李仁经历生死,也被吓得惊叫一声。
金玉郎一把捂住他的嘴。
他那张精致如雕刻出来的线条分明的脸,如今如余一半正常面容,另一半烧成了坑洼不平的模样。
“大人,怎么成了这样?”李仁悲痛欲绝,“谁把你弄成这样的?”
玉郎倒不为自己毁了容难受。
他翘足坐在床上,自李仁失踪,为找线索,玉郎几乎把边境线跑了一遍。
十个异族部落的内部情况被他摸得门清。
看他身形比之前瘦了多少就知道没少吃苦。
他浑不在意,只说,“我已经知道谁绑了你,但仍有疑问。“
“我也一样。”李仁咬牙,满腹怒意憋了两个多月,此时此刻才真实显露。
他说的每个字都咬金断玉,“害得我一只脚踏进阎罗殿,这个仇必然要报。”
“其实我被抓的那一刻就怀疑了,他们明显冲着我去的,若非走漏风声,他们拿我做什么?”
“老天都看不过去,让贡山土匪救了我。”
“我瞧你这些日子也没闲着,在谋划什么呢?”
李仁挑唇一笑,“自然是报仇。不报此仇我还算李家子孙么?”
“金大人的伤?”
玉郎潜入几大部中最凶残的浑邪部,被人捉住。
这个部族人少势弱,为生存格外冷血凶狠。
他们把玉郎当做奸细拷打。
金玉郎从头到尾不吐一字,某夜浑邪部人对他处以火刑,不小心把油溅到他脸上,火种迸溅到草堆引发了大火。
大火给了老金逃出来的机会,只是逃时,看到一个倒地的小女孩,他不忍心,抱起女孩时被火种溅到沾油的脸上……
伤处好了之后便成了如此狰狞的模样。
李仁唏嘘不已,再看玉郎,半面冷俊如菩萨,半面狰狞如恶鬼。
“都是为了我。大人怎么找到我的。”
“皇上命我暗中保护你,我一直跟着你,那夜你的客栈被抢,我没看到你被人绑,你的房间一直静悄悄的。”
“匪人走后,我过去,你已经不见踪迹,后面我便开始到处寻你。”
“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你。”
“就算没有皇命,为了你姑姑我也会拼命找你。”玉郎淡淡说道。
“现在咱们有两件事,一是报仇,仇家我已查到了。二是找到泄密之人,不管是谁,定是有所图谋,还有……”
他犹豫一下,瞧着李仁,“你失踪后,我向京师递了消息,皇上派曹峥带人来寻你……”
一股不祥之感上涌,李仁追问,“师傅呢?他自保是没问题的吧。”
“他……走贡山山道时,与剪径贼人相遇,中了一箭。不知是哪家土匪,这个尚需查明。”
“箭上有毒。对不起告诉你这个——曹峥没救回来。”金大人惋惜地说。
李仁捂住胸口,突如其来的坏消息,让他心口一阵剧痛。
他咬住牙,不让自己哭,懦夫才流泪,他是顶天立地的铁汉只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