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瑞一病五六天,起来后回到了与知意的小宅院中。
站在门口,他歪头看着门内自己亲手撒下花籽的花坛。
那里没开出他种的花,长了不知名的野草。
婆子除过之后,又会很快冒头。
他呆呆打量着这个房子,当初置下它时有多欢喜,现在就有多可笑。
他对知意还有情,他仍然念着她,她初次和他欢好的娇羞,她曾经的清矜,她的倔强。
李瑞太年轻,并不了解身为一个皇子,身边围绕着对他百依百顺的美丽女子,早已习惯顺从。
陌生年轻姑娘的拒绝对他只是一时新鲜,像吃惯了山珍,偶尔吃碗白粥也不错,调剂当做日常,他只会厌倦。
也因为年轻,所以看不懂自己的心,他放不下知意。
听从太宰劝告,这个时候不能由着知意胡来,还是哄好她比较好。
李瑞很痛苦,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哄女人。
当回家变得艰难,爱意还能维持多久?
知意在屋内听到院中响动,丫头惊喜地喊着,公子爷回来了。
她激动地站起身又一软坐回去,整理好自己的情绪,起身恭迎三皇子。
时隔几天,再见面,两人都感慨万千,也觉得不再如从前那般亲密。
知意心中翻滚着犹豫与一丝后悔,她多想扑过去,在李瑞怀中痛哭,让他搂住自己,让他答应保护自己。
李瑞只觉别扭,“我这些日子病了,没过来,你还好?”
知意的心凉了,她强忍泪水,“你来不会只为说这些吧。”
“你也看到我有多忙了,我是告诉你,待外国使者都离开,我便向皇上求告,给你身份。”
知意眼一亮,怀疑地审视李瑞,她怕又是哄骗。
却见李瑞眼下发青,那潇洒神俊的姿态不见了,大约是病后体虚,连背也微微有些驼。
人经不起消磨,又病又多差事,加上知意添的乱子,李瑞身子跟本抗不住。
他身子本就羸弱,是容妃一点点悉心呵护才成人。
“行了,备午饭,我今天在这儿批折子。”
知意高兴得唤丫头,说了几道菜,叫厨房准备。
自己则在书案旁帮李瑞研墨。
宅子门口多有小贩穿行,卖菜的、卖脂粉的、卖草编小玩意的……
其间有几人戴着草帽,混于其中,时不时看向宅子紧闭的大门。
……
“三公子。上次你给的银票我娘拿走了,能不能……”
李瑞看她一眼,又复低头写字,口中道,“你知道一个王爷年例才多少?我又不掌实权,没那么多现银。”
“一个百姓人家一年开销不超过一百两就十分富足,上次给你娘的钱已够你一家三口嚼吃几年,这又给了五百两,怎么?才过几天好日子,就染上坏习惯不成?”
“你家若有人赌,你最好离得远些。”
他说得轻,话却重,知意脸红到耳根。
“我是想着……”
“你是想着傍上了皇子,自己家人得过上皇宫里的生活吧。”
他仍然淡然,知意却如挨了一刀子,不说话了。
李瑞从怀里摸出把金瓜子放在桌上,“我只有这个,身上从不带银子。”
知意本想和李瑞要上一万银子,为娘家置些产业,坐着收租,雇下佃家垦田,也算安顿好亲人。
她已打算准,这次李瑞非抬她入王府不可。
既然已经走到这步,断无回头之理。
没想到李瑞却这样小气。
她哪里知道李瑞说的都是真的。
他没钱。
他身上最值钱的是他皇子的身份。
皇子年例就那么多,他又不像李慎在外私自开矿、营业。
他的言行,是常宗道按君子培养的,也是众皇子中最穷的。
知意却看到皇宫连瓦片都是金的,哪有皇上亲儿子没钱的理?
这个误会是没办法说清了。
她怄着气,嘟起嘴将墨研好,墨块重重放下,扭身出去。
这态度气得李瑞拿笔的手一直在抖。
无礼!
放在宫里,宫女敢这样僭越,拉下去先打二十板,再遣回教习姑姑处领二重罚。
没人敢这样对待主子。
他在宫中是主子,在外面也是主子,放眼整个国家,他都是主子。
李瑞手一拂,将磨满的墨拂到地上,笔一摔起身走了。
他纵是皇子里最好性的,也不可能看女人的脸色。
数十年的教导,规矩和礼数如烙入脑中一般。
知意,不知礼。甚至有些粗鲁。
宫中娘娘们也会生气撒泼,却无人敢在父皇面前多说一个字
再生气,也得关起宫门来发疯。
如他娘亲容妃,怎么发疯,见了父皇也得规规矩矩。
父皇一个眼神,能让百官瑟瑟发抖,跪地伏首。
知意不听规训,光这一条就没资格做皇子的妾。
李瑞一腔热情冷静下来。
太宰和母亲对他说的那些话开始慢慢反复回想。
母亲最烦宫中诸多繁杂规矩,一心向往自由,也瞧不上知意。
她告诉李瑞,一个人的习惯与教养不是一天养成的,是经年累月浸入骨头里的。
若一个人要把美好的一而展现给你,一时不察也情有可原。
她给儿子的建议是再等等,人啊,一到急事上就会现了原形。
那姑娘要什么你压一压,看她人品如何,皇家子弟可以娶寒门姑娘,却不能娶品德不过关的姑娘。
李瑞的心已经偏向母亲那方。
可他与知意已有肌肤之亲,必须对她负责,不然就是逼她去死。
母亲摸着他的额头安慰道,“咱们家不会养不起一个女子,王府建好,先放府里,拿规矩压着,再娶个正妻去管教她就好。”
三言两语便为他解了困。
外祖只负气说了一句,唯女人与小人难养也。
李瑞再一次冷漠离开宅子,对知意是毫不留情的打击。
她一人对着一桌李瑞爱吃的菜品,毫无食欲,食不下咽。
府里明明填得满满的,为何总觉得心里空空?
她想去寻徐棠,但想到徐棠的方法已经起效——李瑞从前不肯答应的事现在已经答应,国事一完,便抬她入府。
她得了想要的,又想要更多。怕是徐棠也会对她的贪心嗤之以鼻。
知意经历的生活巨变来得太快太迅猛,她根本没时间思考。
倘若她有对付男子的经验,便不该耍脾气,先拢住他的心,再谋求自己所图。
她不会!
这套魑魅魍魉所熟悉的手段,她全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