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棠自闺阁之中便生出不嫁人的念头。
但她知道这不可能。
她一直在挑选猎物。
遇到邓公子一眼相中,利用徐家权力将他查个清楚。
他很合适。
但计划外的爱恋是她不曾意料的。
邓公子竟爱上了她,那个有点微胖的,不会武功,不擅骑术的好脾气的富家少爷。
他不花心,也不纨绔,一切谣言都是徐棠自己放出去的。
坏了他的名声,她才能跑出邓家,任性来去。
她不但看上邓公子的天真,也看上邓家泼天的富贵。
可是她一个女子杀人似乎有点难了,财富是种利器,万一败露,唯一能与之匹敌的,只有绝对的权力。
遇到李嘉,在见到他的第一面起,她就将他临时列入自己的计划。
她像蜘蛛一样张开欲望的大网,捕获一头撞入这张名为“情”的丝网中的男人。
情色误人。
李嘉说出爱她的时候,眼中流露出苦痛的时候,她知道自己的计划有了着落。
至于整邓父,放消息给云之,都是顺手。
做坏事时,顺手做了件好事。
她只是为邓父的死,制造理由。
一个失了财产和儿子的悲伤男人,自尽应该说得过去吧?
至于邓公子的尸体,那日庆贺她加封“贤德夫人”,她央求徐忠找来一具无名尸套上邓公子的衣服丢入湖中,再打捞出来。
编入府兵的四个徐家侍卫毫不费力将邓父挂上房梁,再锁了门从房顶出去。
一切天衣无缝,她毫不隐瞒李嘉。
“你不怕?”
“我只信男人一次,你若出卖我,这一生我不会再信男子。”
她的眼神如此清澈。怎能如此清澈?像真的一样。
李嘉痛苦地笑出声,“你还指望我信你?”
“信不信由你。”
“你对我动过心吗?”
徐棠摇头,“不重要,动心只是一时,我不会用自己一生的自由来为我的动心付出代价。”
“所有感情在自由面前,都是廉价。”
“你是男子,不会懂得。”
李嘉无力垂下头,“我们还是朋友吗?”
徐棠半晌回答,“妾性凉薄,后会无期。”
……
现在的徐棠是有钱人中最年轻的,是年轻人中最有钱的。
她每日驾着漂亮的马车在京中游荡。
现在的她不止有钱,还有了皇上加封的“贤德夫人”的名号。
从前看不上她的人,现在再见面都恭敬有加。
她从前不在意别人的轻视,现在不在意别人的看重。
这日走到一处宅子前,忽觉眼熟,原是到了知意门口。
她停下马车,对着宅子打量起来。
……
云之再次见到徐棠,她看起来没有丧夫的伤心,一对凤眼神采熠熠。
“夫人看上什么了?我打发人送到府上。”云之笑盈盈招呼。
她进门,和云之向内室走去。
“挑几样拿得出手的首饰,我送人用。”
“还有,听闻边境异族一直作乱,我想皇上不会不管,想请姐姐代为转告皇上,徐棠乐捐一年军费,帮我朝将士攻打那些贼子。”
云之不可思议站起身,看着她问,“你可知道军费是多大的开支?”
“一处战场,一年百万银子够吗?我就捐一百万两!”
云之激动地在房内打着转来回踱步,“你竟这样慷慨?”
“财帛是身外之物,我受皇上看重封为贤德夫人,皇上待我如国士,我怎敢回报以吝啬?”
“再说这些钱财取之于民,打胜了贼子,也算用之于民。”
“论起爱国,我们女子并不输于男子不是吗?”
云之被这几句话激得热血沸腾,“你留的粮……?”
“也是提前备下的,一开战便做军粮使用。”
徐棠自己也没料到,邓家有钱至此。
整理账目时,她惊讶于邓家的田产与商铺之多分布之广。
一想到这些东西尽是邓家在荒年里,以极少的粮食换得的,每一处财产都沾着人命和血,徐棠便在心中冷笑。
自己过得像乞丐,手中的财产多到数不清楚。
人人都有劫难——她徐棠就是邓家的大劫。
她很想教教邓父,钱,是用来花的。
“叫我怎么说好呢?本也以为皇上封得名头大了,现在看来,你是名副其实的贤德夫人。我要让思牧向皇上说明!”
“还有,我虽没妹妹这般豪爽,也不能落于人后,也捐十万担粮二十万银子!”
“将士们拿命去拼,我等岂能吝惜银钱?”
徐棠不易察觉笑了下,适时提到,“皇上若问我要什么赏赐,姐姐能否代我说一声?”
云之看向徐棠,带着问询。
“我想要个女官做做,妹妹略通文墨。”
……
徐棠从云裳阁出来,拿着礼物再次找到知意家。
知意万没料到,第一个正式上门友好地探望她,不带任何偏见与敌意,将她视为平等之人的是一面之缘的徐棠。
她闷在屋中,既不能出门和原先的朋友再在一起聊天做活。
也没有新的与之和的来的朋友。
李瑞忙于政务,这段时间很少来府里瞧她。
寂寞深深笼罩着庭院,缠绕在知意身上。
她原以为一个人只要有了银子,有了优渥的生活,便没了任何烦恼。
等过上富足日子,才发现人的欲望永无止境。
……
“姐姐?”她惊喜地让徐棠让进屋内。
徐棠四处打量了下房子,那目光像不大满意似的。
“他就让你住这里。”徐棠摇摇头。
“这里挺好的。”
“傻丫头,别在男人面前一味展示贤惠。虽然男人嚷嚷着女子应该贤惠,那只是说说而已,再说李瑞是皇子,你就该有皇子的女人应有的模样。”
“可他很久没来了。”
“给你留银子了吗?”
知意点点头。
“那就花钱去呀,这京城乐子可多呢。”
“老闷在家里,不知不觉会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一个人身上,他会累,你会疯。”
“今天姐姐带你出去乐一乐。”
“为什么会找我?你现如今可是大名在外,人人都想巴结。”
“抬起头,说话低着头做什么?你又没欠谁的。你说那些小贱人,她们表面上不敢说什么,背地里不知骂得多难听,我为什么要和她们做伴,除非单是为了惹她们心烦。”
“我就喜欢看着这些心口不一的女人难受又拿我没办法的样子。”
她展开檀香扇,指指自己带来的裙子,“换上给姐姐瞧瞧。”
待知意打扮好出来,徐棠心情甚好,帮她梳了新式头发,选了合适的珠翠。
又从自己身上解下块玉佩帮知意挂上。
“京中贵女身上都会戴老物件,这件送你,那帮小蹄子可会看人下菜了。我们不理她们,也别让她们挑出毛病,走!出门玩去。”
这日天气晴好,两人路过舍粥之处,远远看到李瑞李嘉都在巡视粥棚饭食。
马车驶过两人,徐棠挑开窗帘,“两位公子辛苦。”
她一脸阳光明媚,同时把知意推到窗口,“快!高高兴兴和李瑞打招呼。”
知意挥挥手,芙蓉面一露便被徐棠拉回去,“够了,叫他看你一眼就行。”
李瑞和李嘉都站在那里,望着马车绝尘而去,双双发呆。
那车中坐着的,是心心念念的人儿。
李瑞最近有些避着知意。
忙是真的,却也没有忙到连面都见不上一面的程度。
他有些怕知意,怕她委屈又带着谴责的眼神。
怕她日日待在深闺之中,一点点变得缠满怨气的样子。
可今日一瞧,竟是芙蓉不及美人面。
自己心爱之人花枝招展和贤德夫人一起出游。
惊鸿一瞥间,又将他带回初相识的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