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离开，鸟巢深处忽然传来“咔嚓”声，一枚蛋裂开缝，露出半只紫晶色的雏鸟，眼睛还没睁开，正发出细细的“叽叽”声。
“快走！”
江川拽着大黄往下滑，树皮上的紫晶划破他的衣袖，鲜血滴落。
大黄却恋恋不舍地回头，尾巴扫落几片紫晶碎屑。
两人刚落地，远处便传来紫晶雕暴怒的啼叫，声音比之前响亮三倍，显然发现了巢穴被偷。
“跑！”江川一把拎起大黄，御剑而起。
鹿昊的虚影在玉牌中急得直跺脚，可惜被封印无法现身。
他们沿着山涧狂奔，江川突然想起裴果果教的“泥遁术”，抓起一把腐泥糊在大黄身上，自己也滚了一身泥，掩盖气味。
“再往西北！”江川喊了声，其实无需多言。
大黄早用爪子勾住他裤脚，扯着他往腐叶堆里钻。
一人一犬在灌木丛里跌跌撞撞，枯枝刮过手臂火辣辣地疼，直到那声暴怒的啼叫渐渐远去，大黄才停下来甩毛，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像是在抱怨方才被踹下山涧的紫晶雕蛋。
那确实是个缺德招儿，可若不是这狗东西趁雕妈妈喂食时偷叼了蛋，他们此刻怕是难逃鹰爪。
暮色漫进山坳时，一弯山湖豁然现于眼前。
九色鹿的鬃毛沾着水珠，正低头舔舐湖水解渴，青鳞蛇妖盘在它鹿角上，蛇信子“嘶嘶”扫过水面，惊起几尾银鱼。
江川卸下沉甸甸的包袱，火折子在岸边擦出火星，噼啪作响的篝火映得湖水泛金。
大黄趴在火堆旁，肚皮贴着草地发出满足的哼唧，尾巴有一下没一下扫着落叶。
“三天。”
江川往火里添了根枯枝，火星蹦起又熄灭，“若寻不到三阶魔兽精血，怕是要误了宗门试炼。”
九色鹿忽然抬头，鹿耳转向西南侧的密林，蹄子在地上轻跺两下。
这是警示附近有异动的信号。
江川摸了摸剑柄，却见鹿儿又低头饮水，便猜想或许只是夜风吹过树梢，遂闭目盘膝，运转起《纯阳真经》。
真气在丹田聚成漩涡时，江川能清晰感知到靠近中心的暖意。
自上回在纯阳观后山领悟“气凝如浆”，此刻运转起来更觉顺畅，几缕真气竟似稠粥般流动。
他沉浸在功法中，未察觉篝火渐弱，也未听见芦苇丛里传来“嗒嗒”的单脚跳动声。那是山魈靠近的征兆。
青绿色的身影从阴影里探出时，篝火只剩零星几点暗红。
那怪物单脚蹦跳着凑近，胸前两团肉瘤随着动作晃荡，浑浊的独眼在火光下泛着幽光。
它歪头盯着江川眉心，忽然张开嘴，淡青色的雾气便从少年印堂溢出。
江川只觉一阵昏沉，眼皮重得抬不起。
“汪！”
大黄的吠叫响起，狗爪子拍在江川膝头。
少年徒然睁眼，只见毛茸茸的狗头几乎怼在自己脸前，颈毛倒竖，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
火光中，那单脚怪物正慌忙后退。
九色鹿已挡在他身前，鹿角泛起微光，鹿蹄在地上划出浅浅的印记。
那是《九州志》里记载的“山鬼旁支”符号。
江川手按剑柄待起，却见九色鹿转头用角轻顶他手腕，又低头望向篝火旁。
半片枯叶上，一枚蓝光流转的珠子静静躺着。
他忽然想起典籍里的记载：山魈取人气精，必留宝物为报。
那怪物见他注意到珠子，单脚蹦跳着退了两步，竟双手抱拳朝他拱了拱，模样滑稽却透着几分郑重。
变故来得太快。
大黄早按捺不住，一声犬吠便追了上去。
江川慌忙起身，九色鹿已率先冲进密林，鹿蹄踏在落叶上发出“簌簌”声响。
他追了几步，忽见前方空地上，大黄正绕着块磨盘大的石头打转，尾巴摇得欢快。
嘴里发出含混的呜咽，像是在追逐什么看不见的猎物。
“糟了。”
江川握紧玉剑，忽然想起《九州志》里“山魈幻术多以幻象惑目”的记载。
“是幻术。”江川按住剑柄，九色鹿忽然停步，鹿耳剧烈抖动。
借着月光细看，那石头表面竟浮着层淡淡青雾，随大黄的跑动流转。
山魈缩在巨石阴影里，单脚死死扒着地面，胸前肉瘤起伏着，独眼盯着发疯的黄狗。
“得罪了！”江川翻身下马，双手抱拳。
山魈瑟缩一下，独眼目露警惕，却见少年指尖拈起避息珠，蓝光在掌心明灭：
“方才多有误会，我这同伴脾性鲁莽，并无伤你之意。”
九色鹿适时上前，鹿角在地面划出“山鬼”二字，鹿蹄又轻点避息珠，喉间发出温顺的哼唧。
山魈的独眼眨了眨，单脚蹦跳着靠近两步，忽然“咯咯”怪叫两声，冲巨石比了个手势。
江川顺着她指尖望去，只见石头阴影里浮出几缕血丝般的纹路。
正是《九州志》里记载的幻术阵眼。
他心下了然，忙道：“能否劳烦仙姑解了这阵？我等定当赔礼。”
山魈又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单手掐了个古怪法诀。
青雾骤然收缩，大黄栽倒在地，甩着毛打了个喷嚏，抬头便要扑向山魈，被江川一把按住狗头：
“五师兄，休得无礼！”
狗爪子在地上刨出几道印子，喉咙里仍低低咆哮，尾巴却不自在地蜷向腹下。
方才幻境里满林子的肉骨头，此刻想来定是这山魈捣的鬼。
“仙姑为何出现在水畔？”江川见山魈放松警惕，轻声询问。
九色鹿忽然用角轻顶他手腕，鹿眼望向山魈胸前。
那里有道浅褐色的抓痕，虽已结痂，却透着股子腐臭。
山魈听懂了他的意思，单脚蹦到巨岩上，指尖往西南方向连点三下。
又比了个撕扯的手势，喉咙里发出“嗬嗬”的闷响。
“洞穴被占了？”江川皱眉，《九州志》里确有记载，山魈一族喜居深山洞窟，最厌水汽。
九色鹿忽然低鸣，鹿角尖泛出微光，在地上画出个十足怪物的轮廓。两条巨腿，长尾肖蛇。
山魈连连点头，指了指自己胸前的抓痕。
“可是三阶魔兽？”江川猜测，此次任务正是寻三阶魔兽精血。
山魈无法言语，从腰间扯下片枯黄的兽鳞，往他掌心一放。
鳞片上残留的妖气让他指尖发麻。确是三阶妖力。
少年冲山魈抱了抱拳：“我等正欲寻三阶魔兽，不如助仙姑夺回洞穴如何？”
山魈的独眼骤然亮起，单脚蹦跳着绕他转了三圈，。
忽然从怀中掏出三枚避息珠，塞到他手里。
九色鹿轻嘶一声，用角碰了碰他后背。
这是提醒他深夜赶路需谨慎。
江川将鳞片收入玉匣，拍了拍大黄的狗头：“今夜便随仙姑走一遭。”
洞穴在山阴处的断崖下，洞口爬满碗口粗的藤蔓，腐叶堆积的气味里混着股腥臊。
山魈停在洞口，单脚死死扒着石壁，冲江川比了个“十”的手势，又蜷起身子摹仿巨尾扫动。
九色鹿忽然浑身一颤，鹿耳紧贴头颅，喉间发出不安的呜咽。
这是它自化形以来少见的惧意。
“你且在洞外等候。”江川摸了摸鹿首，解下腰间的山鬼印。
九色鹿却突然蜷成光影，钻进他胸前的封印。
这是契约灵兽在极度危险时的自保手段。
大黄倒是来了精神，犬齿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爪子扒着地面发出“咔咔”声。
洞口比想象中宽敞，石壁上每隔十步便嵌着枚发光的萤石，却照不穿深处的黑暗。
江川运转《纯阳真经》，山鬼印的夜视能力让他勉强看清三丈内的景象：
地面散落着兽骨，岩壁上有道道深可见骨的抓痕，越往深处，空气里的腥气越重。
大黄的尾巴扫过他小腿，犬齿间发出低低的“咔咔”声，这是它进入猎食状态的征兆。
“莫急。”江川按住狗头，另一只手掐了个剑诀。
灵虚盾甲覆上全身，指尖传来的妖气让他有些不适。
此妖氛比山魈鳞片所携浓烈数倍，想必源自占据洞穴之魔兽。
洞窟顶部突然有碎石滚落，回声在甬道里荡开。
惊得他反手拔剑，却见大黄已窜出两丈，鼻尖几乎贴地。
前行二十步，拐角处忽有幽蓝光芒摇曳。
江川瞳孔骤缩。《九州志》里记载，山精乃山岳精华所化，尾端生弯刺，最是可遇不可求。
他按捺住心跳，示意大黄放缓脚步。
那光芒近在十步外，锥状物体嵌在岩壁上，尾端弯刺泛着金属冷光，周围三尺内的岩石竟泛着结晶般的光泽。
“原来如此。”
江川刚要伸手，大黄突然狂吠着扑向他。
犬爪撞在他腰间，整个人踉跄后退。
而耳侧传来破空声。幽蓝光芒骤然暴涨，化作尺长尾针擦着他发梢掠过，在盾甲上烧出焦黑痕迹。
尾针缩回的刹那，洞窟地面剧烈震颤。
八只覆着金鳞的节肢从阴影里探出，每条腿足有江川小臂粗，关节处的尖刺滴着黏液。
最骇人的是那具半人高的蝎身，尾部高高扬起，末端毒囊泛着幽蓝，正是方才伪装成山精的尾针。
“金尾蝎！”江川倒吸凉气。
三阶魔兽中以尾针剧毒着称，尾端弯刺更是能硬接筑基期修士的法器。
他不及多想，玉剑已化作三寸青光斩向尾针，剑刃与金属相撞迸出火星，却只在尾针表面留下浅痕。
金尾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两只巨螯轰然合拢，夹碎三尺内的岩石。
“跑！”
江川拽着大黄后腿猛退。
蝎尾扫过地面，所过之处石屑飞溅，盾甲在连续冲击下泛起裂纹。
洞窟本就狭窄，金尾蝎的节肢刮擦岩壁，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追得二人一犬连连后退。
江川忽然想起《纯阳步法》中的“气运山河”，足尖在地面轻点，贴壁滑行，拉开两丈距离。
然而金尾蝎的速度远超想象，八只节肢交替划动，拉近了差距。
江川见前方拐角处有分叉洞口，忙冲大黄甩头。
狗东西心领神会，突然转向钻进右侧狭缝，江川紧随其后，却觉后背一疼。
蝎尾尖刺擦过盾甲，在他肩上划出血痕。
洞窟外，山魈的单脚跳动声突然变急。
它扒着洞口藤蔓，独眼紧盯着洞内炸开的尘雾。
当大黄率先窜出时，山魈的肉瘤剧烈颤动。
狗毛上沾着金鳞碎片，喉咙里的咆哮带着惊恐，这是猎物被追逐的信号。
“来得好！”江川冲出洞口。
他反手掐诀，玉剑在掌心嗡嗡震颤，《浩然正气剑》的剑诀已在舌尖打转。
金尾蝎庞大的身躯挤破洞口，尾针带着破风声响刺来，却见少年忽然立定，剑尖直指苍穹。
“长虹贯日！”
剑气冲霄，与巨螯相撞的刹那，火星溅落草丛。
金尾蝎的螯钳出现寸长深的裂痕，黏液混着黑血滴落，却仍挥舞着节肢逼近。
江川不退反进，足尖在蝎背借力，剑势陡然一变：“长河落日！”
磅礴的剑气带着纯阳真火劈向尾针根部。
“咔嚓”脆响中，泛着金光的尾针应声而断，毒囊砸在地上腾起蓝烟。
金尾蝎发出最后的嘶鸣，八只节肢抽搐着倒伏，蝎身重重砸在山魈脚边。
江川扶着膝盖喘气，肩上的伤火辣辣地疼，却顾不上查看。
他摸出玉净瓶，瓶口对准金尾蝎心口。那里，正有滴着金光的精血溢出。
大黄凑过来嗅了嗅，忽然对着蝎尾残骸狂吠，尾巴甩得像杆旗子，倒像是在炫耀方才钻进狭缝引开魔兽的功劳。
山魈的单脚跳动声近了。
它绕过蝎身，独眼盯着江川手中的玉净瓶，忽然抱拳弯腰，胸前肉瘤几乎垂到地面。
江川忙摆手：“仙姑不必多礼，我等本就为寻三阶魔兽而来，倒是多谢你引我们找到这金尾蝎。”
山魈把三枚野果送过去。
江川接过时，发现果实表面还沾着晨露，想来是她连夜从后山采的。
九色鹿的鬃毛扫过他手背，鹿蹄在地面轻点两下。
这是催促启程的信号，西北方的紫晶雕啼叫虽远，却透着不死不休的狠劲。
“就此别过。”江川冲山魈抱拳，将金尾蝎的尾针碎片和避息珠一同收进棋子。
山魈“咯咯”叫着比划，独眼在晨光里泛着暖意，忽然从腰间扯下片枯叶，吹出类似鹿鸣的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