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子干嘛这种时候蹦出来掺和？”
沈渐实在不太喜欢去思考山上这些盘根错节的弯弯绕，他心里明白，关于金乌仙子能否破天人，百年内承接天运，肯定有无数势力在背后明争暗斗，指不定瞿九从的行为，也同样代表一方态度。
不过，他也有直觉，这个名义上的年轻皇帝，不是那种心思复杂的家伙，最多是被人利用的工具而已。
一想到这个，他就有种同病相怜的亲近感。
“赢了这么一场干净利落的问剑，不得好好庆祝三天，反正我不管，酒呢！你管金乌仙子要，下酒菜我来包圆。”
金乌酒分两种，一种是专门请客人喝的，一种是金乌仙子亲手酿的。前者但凡进入洞天做客的，诗会期间，每天一坛定量；后者则是身份特殊的客人，临走时一小坛特别赠礼，每次诗会能得后者赠礼寥寥可数。
沈渐不一样，每天他的酒都是人家金乌仙子亲自带人送来的，怎么可能是大批酿造用来宴客那种，而且管饱管够。
反正这两天瞿九从天天过来蹭酒，喝得是不亦乐乎。
不过他身旁那些厨子的确是手艺精湛的御厨，每天的下酒菜不重样，一顿三四十道菜，食材佐料都是专门从天府带过来的。
三青接待客人之余，也会过来凑凑热闹，给人感觉就是老夫老妻的道侣，相公跟朋友喝酒聊天，老婆不但不限量提供好酒，还会帮着相公热情招呼。
这种婆娘哪找去？
沈渐倒不是脸皮厚习以为常，真正的麻烦还在后面，他现在也只有金乌洞天这个落脚地，现在的他需要很长时间来融合从天门碎片中得到的仙韵和神意，把它们彻底理顺，想通，悟透，只有这样才能够重新炼出一座崭新，可控，能让他回到家乡的归乡之路。
金乌洞天无疑就是他最好的选择，要想做到安全清静，他就得先为三青护道，让她步入天人，再由她来为自己护道，全身心投入天门的参悟中。
这是一种利益互换，也是生死托付。
对他们两个都是如此。
……
金乌诗会在喧闹中开始，大多数与会者心满意足的欢欣下结束，至少对大多数人来说是的。
哪怕是丢尽了面子的七杀星域柴家。
他们的天人强者，已经在前往太阳星垣的跨垣渡船之上，一艘巨大无比的鲲船，正穿过重重黑暗的无人星空，他此行目的很简单，把金乌洞天这只聚宝盆带回贫痟的七杀星垣。
太阳天宫中的当值司天氏也心满意足，只要太阳星垣天生地育的金乌离开一百年，这座星垣的主人必然将毫无悬念落入他的囊中。
本来就是当任罗天定下的方针，也是天垣最期望看到的结果。
瞿九从手扶栏杆，意气风发，故意将渡船阵法开了个口子，任风拂过脸庞，扬起发丝。
心里那个爽啊！简直甭提有多带劲儿。
这是有生以来，老太祖第一次给了好脸色，还承诺等回去之后，可以让他按自己的意思改革王朝多年沉积下来的积弊。
但他还是搞不明白，为什么老太祖只让他和沈滈陵交朋友，而不是请回寒霜王朝待为上宾，纳为供奉。
王朝富甲南宿六斗，难道还差多请一个挂名供奉那几个钱？
“一天到黑，装那傻逼干啥子，赶紧把阵法封好。”
老太祖苍老的嗓音耳边响起，吓得瞿九从赶紧吩咐手下。
“想什么呢？”
“回太祖的话，云孙在想为何不趁机向滈陵兄提出邀请，他总不可能在金乌洞天那种女人窝待得太久，一旦等他回到太阴，想再请他过来，那就难了？”
他向来藏不住心事，虽然这样会让老祖觉得傻傻的，总比假装聪明，百思不得其解要来得痛快。
瞿老太上皇没有生气的样子，反问道：“你觉得我们为何会跟七杀柴家做相反的事情？”
瞿九从沉吟片刻，便即应道：“七杀星垣太穷，穷则生恶，穷则黩武，我们需要时刻防范他们拥有发动战争的能力。”
老太上皇道：“这不就结了。”
瞿九从摸了摸鼻子，茫然道：“这跟我们请不请沈滈陵有啥关系？”
老太上皇翻了个白眼，道：“朋友能为你两肋插刀，不计荣辱生死，供奉拿钱办事，这是一回事吗？”
瞿九从怔住。
不得不暗骂老人家无耻，又不得不佩服老人家的睿智。
……
金乌洞天。
“你愿意留下来帮我吗？”
不得不说三青就是那种能读懂男人软肋的女人，适当的示弱，往往能激起男人无限的保护欲。
沈渐有刀的坚韧，但首先是个男人，有所有男人的弱点，这也是他的人性。
最关键的是——
他原本就没打算离开，世上没有比共同利益更好的互助关系。
金乌仙子需要人护道，他也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来为他护道，与其另寻他人，不如眼前。
“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他用玩笑的口吻回答了她的提问。
三青的身子依偎在他的肩头，轻声道：“结道侣如何？”
沈渐正色道：“仙子请自重。”手还是诚实地揽住了她的腰。
他能感觉到她身体的颤抖。
风情万种的金乌仙子竟然会因为男人的亲近而感到害羞？
“你有道侣？”
三青也能觉察到他的拘谨，他的手实在太老实了，虽然揽着腰，却并没有移向别的地方。
她一向对自己相当自信。
现在这种情形下还能保持自制的男人，不是身体有毛病，就是心里面有比她更重要的人。
沈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从时间上来说，南梅现在还没出生，不止她，陆璇玑、李素梅、幽牙澜月都没有出生，没有出生，就意味着他还没有道侣，然而在他心里面，所有的一切却实实在在发生过，并非他漫长生涯的一场梦。
他把手收了回来，握住了酒壶。
三青笑了，笑得意味不明。
“我不知道你的过去，但我相信你是个信守承诺的男人，只要你愿意，金乌洞天从今往后，就有你的一半。”
“好。”
沈渐嘴里的酒水突然变得苦涩，思念，难道会改变一个人的味觉。
他还是觉得幸运，哪怕来到了千年之前，身边还是有令人心安的红颜知己，也许这是老天爷给予的。
“我帮你护道，直到你接受太阳星垣的天道馈赠，做为回报，将来等你得到罗天之位，我会向你提出来。”
“很合理。”
三青的确是那种聪明的女人，永远明白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
柴溪走下渡船，强烈的天道厌胜便扑面而来。
天人境多半会遇到这种麻烦。
天人，即参悟天道，大洞至真。
所谓天道，也是有范围限定的天道，一旦走出星垣，天道厌胜便会随之降临。没有多少人能够参悟整个星域大道，天垣的大罗天或许行吧！不然能让所有星垣都臣服于他？
即使受厌胜，对于洞真境来说，天人依然是高不及的存在，除非本垣天人对他出手。
不过，这是不可能的。
太阳天宫的司天氏亲自颁布了通行诏令，只要他自己不去招惹，别人是不敢违反司天氏诏令无故朝他动手的。
这便是天人的限制和特权。
码头上，迎接他的当地宗门仙家不少，这些仙家多多少少都与七杀星垣有生意往来。
“柴大仙人一路辛苦。”
“大仙人请移步，小号已备下宴席酒水。”
柴溪斜睨着这些脸上洋溢着热情的嘴脸，冷冷道：“你们备的是金乌酒？”
刚刚说备酒那位宗主脸色立马变得很尴尬，金乌酒向来不对外出售，哪怕是金乌洞天附近仙家，肯定也没有金乌酒可以待客。
柴溪此行不是来找他们麻烦的，虽然他看不上这些连个天字号都没有的仙家，毕竟七杀星垣的买卖还需要这些人来撑着。
“不用担心，等老夫回来，金乌酒自然会有。”
所有人都知道柴家派天人老祖过来干嘛！
虽然他们心里不服，但司天氏都不出面来管，他们这些小鱼小虾又如何管得了高高在上的天人。
老人一步跨出。
下一刻，便直接来到洞天前面。
金乌洞天就在台浦渚边上，外面看上去就是一座石牌坊，二柱一间一楼结构，单檐歇山顶，垂脊饰兽，博风饰悬鱼，翼角起翘，两鸱尾佚，有古老瓦当纹。铺作为双抄单下昂，昂为琴面昂。额枋阴面左右高浮雕门枢，阳面中间对称阴刻“七朱八白”。
因为个子不高，又身处牌坊之下，老人还得使劲仰起下巴，才能看见门额上‘朱辉散青霞’五个古老的篆刻大字。笑着说了句：“七杀星垣雾重，正需要这道光彩。”
三青已站在对面，面沉如水。
老人微微颔首，由衷赞道：“不愧是天生地育的神裔之属。”
他抬起手臂，指向三青：“若看不上我那不成器的玄孙子辈，柴家所有天人由你任选。”
蛟龙之属，幻化人形后确实高大威猛，极富男人味，相比之下，柴麓确实太过阴柔，他本人在柴家也属于极个别的异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