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渐问：“你的遗体？”
王郎翻了个白眼，道：“还指望你，我已经找了个风水宝地收起来了，留着也没用，只是留个念想罢了。”
他瞪着眼，问道：“你现在都已当了神天，能不能老实回答，当年你得到的仙缘究竟是不是开启天门的钥匙？”
沈渐想了想道：“差不多。”
王郎瞪着他看了很久，忽然大笑、
沈渐忍不住问道：“你笑什么？”
王郎得意扬扬道：“你难道不佩服我的识人之明？”
沈渐真受不了他那种令人无法忍受的自信，道：“难道你现在这个样子，还想出去？”
他指的出去，当然不是走出天坑，而是走出这片天地。
王郎道：“有什么不可以，你会拒绝？”
沈渐摇摇头。
王郎道：“那不就结了。”
他手上多了两把剑，无鞘，无华，没有剑锷，也没有多余装饰。
“你把剑交给璇玑，让她留个念想。”
一把剑属于陆思绮，一把属于王郎。
沈渐没有拒绝，他本来就打算去丹碧山。
与陆璇玑之间，他还有很多话想说，只是一直没想好怎么对她开口。
他问：“将来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怎么带你走？”
王郎指尖轻敲属于他自己那把剑的剑锋，“把带这把剑的人带出去。”
沈渐怔住。
他想过，如果有一天真的离开这片天地，会带什么人，但其中肯定不包括陆璇玑。因为他并不认为，陆璇玑会因为一夜关系而喜欢，就算她不喜欢千钟照，喜欢的人也不会是自己这种类型。
王郎不耐烦地骂道：“少说那些有的没的，你敢不照顾好我家璇玑和澜月，老子管你是神天还是魔天，拼得魂飞魄散都要在你身上戳上几十个透明窟窿。”
他还真不是恐吓。
放眼整个天下，有实力说出这种话的，一只手都用不完。
丹碧山奇景独秀，奇峰错列，沟壑纵横，澄源川流其间，山中有水，水中有山，云蒸霞蔚，雾绕群峰，自古便有仙境之名。
此山也是大陆第一位修行者最早遇见天门碎片之地，随后他远游鹄鸣，得第二块道基石参天悟道，从此创立山上教派。
这也有了后来的天师道先祖离开鹄鸣，重返丹碧，开创天师一脉。
也造就了一姓两宗，均为道首的特殊局面。
宫素然早帮他知会过，陆青不置可否，只回了句：入山相谈。
沈渐对这块天门碎片志在必得，行百里者半九十，他可不会因大天师好恶放弃最后这一块碎片的拼凑。
不过从大天师最近行为看，他似乎并无恶意，至少不会一见面就拔剑相向。
涂山月弦真的厚着脸皮跟了过来，美其名曰为他护道。
沈渐真不知道她会不会跟着去天南，如果真是那样，他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南梅初雪。
他走的是正山门，丹碧山不避外人游赏，山门这边无须通报，拾级而上，便能直达山中面临澄源碧水的天师府头门。
只不过天师府并不是天师道修行道场，如大天师修行道场在滴水岩，平时天师府等同于一座对外祈禳求福的观庙。
来到府前，门房小道士一手道书，一手茶壶，跷脚坐门边，对来人不管不顾。
沈渐上前，小道士头也不抬，抬起手臂，用茶壶指向府内，心不在焉道：“烧香磕头去正殿，游山玩水过甬道走侧门，有石级登山。”
“我是沈渐，来见陆青陆大天师。”
沈渐说话一向客气，他不是喜欢惹是生非的人。
涂山月弦却有种莫名其妙的心悸不安。
小道士抬了抬眼皮，视线重新落回书上，说道：“大天师不见外客，若有需要，去里面找知客询问，他们多半也给你同样的回答。”
沈渐看见他手上那本书，哑然失笑，居然是本专门描写才子佳人的粗劣板印手卷，字印得斗大一个，看着厚厚一本，实际上里面没几章内容，市面上这种书卷以卷论价，卷数越多，自然能卖出更多，钱也赚得更多。
修行之人，也有颗浪漫之心。
涂山月弦难得没有说话，四顾张望。
沈渐不太相信大天师不能感应到他的到来，毕竟他都能感应到大天师就在正对着这座青幽山峰上面。
“还是请小仙师进去通报一声，若大天师不方便出面，就请陆璇玑陆姑娘出来见面。”
小道士再次抬头，眯眼打量沈渐，这时他似乎看见他身边的涂山月弦，嘴巴张开了就没有闭拢。
他似乎对沈渐有些厌恶，说道：“大小姐更不会见外面的男人。”
涂山月弦笑道：“女人呢！”
小道士怔了怔，道：“可能——行吧！”
涂山月弦笑眯了眼道：“那就劳烦小道爷通报一声，说北大陆涂山月弦前来相见。”
“北大陆，涂山……”小道士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突然感觉什么不对，起身就是一个后跳，茶水洒了一地，才子佳人手卷也跌落在地。
右臂伸直，脆生生喊了声：“剑来。”
一把桃木剑自门房屋内疾掠而出，握执在手，胸前挽了个剑花，左足抬起，摆出金鸡独立，右腿打战，摇摇晃晃，大喝道：“大胆妖狐，敢闯我天师府，可知本道宗便是降妖除魔之地。”
他这番举动差点没把两人笑死。
小道士也就化精、开府入门境界，面对两位超凡舞刀弄剑，可谓：无知者无所畏也。
涂山月弦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指着小道士不断往外面流淌茶水的紫砂壶，问道：“小道爷手上那只壶莫非炼妖壶？”
小道士这才注意到壶嘴倾斜，茶水正顺着手腕流进宽袖，好在天气已凉，茶水不那么滚烫。赶紧摆正茶壶位置，晃了晃手里桃木剑，“是又如何？我天师府乃仙朝第一仙家，尔等眼中所见无一不是镇妖除魔之厉害法器。”
“是吗？”沈渐微笑，目光看向一名匆匆赶来的青袍道人。
道人喝道：“小樟子，不得无礼，放下你的剑。”
小道士不肯放下，虚指涂山月弦，“云乡师叔，她来自北大陆涂山氏。”
那个叫云乡的道长伸手把小道士的手臂按了下来，拱手结阴阳，躬身垂首道：“在下云乡，小孩子刚入门没几天，不知礼仪，让二位前辈笑话了。”
沈渐道：“小道友挺有趣。”
侧身弹了弹手指，一张闪烁的灵光纸笺缓缓飘向小道士。
云乡道长识货之人，看出纸笺上只是一篇入门炼气道诀，并未阻拦，等小道士茫然以手接触，纸笺化作文字流入向手背，如蛇蜿蜒直上，他才吓得大叫，忙不迭甩那只握剑的手。
“别甩了，这是你的缘分，还不谢过沈前辈点拨。”
小道士还没缓过神。
沈渐道：“你炼气不精，气虚浮躁，需炼体粹气，这篇口诀来自仙都武灵石，对勤修体魄有所帮助。”
直到沈渐走远，小道士这才紧皱疏眉，他发现自己脑子多了些文字，正是一些炼气口诀，一下又开心起来，将木剑小心放在墙角，放好茶壶，拾起地上的书卷，小心吹了吹上面沾上的尘土，揣进了怀里。
这时一些师兄围了过来，七嘴八舌问他刚刚怎么回事，小道士笑而不答，一脸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