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野半眯着眼睛，眼神迷离，灯光将他的表情映射得晦暗不明。
这里环境幽暗，众人聚在一起都图个玩乐心态，他也沉浸在这种旖旎的氛围之中，用酒精取.悦着自己。
只是一时没把控住量，灌得自己有点儿头昏脑涨。
趁着头脑不清醒的这股劲儿，他给白柠发了信息，也不是想要得到什么回应，只是单纯……想发罢了。
而这会儿，他被人突然拽住，那股子上头的酒劲儿似乎消散了些许。
秦野拎着酒瓶子，目光顺着那只细白的手缓缓向上，刚巧对上一双明亮的杏眼。
…
女孩子的脸染着几分酡红，不似醉酒那般，应该是缺氧造成的，在白皙的脸上很是明显，她的眸子湿漉漉的，像是被泪水浸泡过，带着几分柔弱易碎的温顺。
秦野垂眸，睫毛掩去眼中的情绪，注意力都落在了那只手上。
他开口，声音喑哑：“我没醉。”
“你骗人！”女孩子情绪激动，找准机会就反击，一点也不给他狡辩的余地。
秦野闻言，缓慢抬眸，似是有些意外：“我喝酒……跟你有什么关系吗？骆……冰冰？”
在秦野的印象中，他们不过只是学校竞赛集训队的成员，并且学科还不同，唯一的交集便是集训队统一聚会的时候，至于平常……几乎都见不到。
而且像今天晚上的这种玩乐性质的聚会，次数也不多，所以他俩直接打照面的次数屈指可数，秦野都是绞尽脑汁才想起了她的名字。
这样一个跟“熟”都沾不上边的女孩子，为什么要突然跑出来制止他喝酒？
秦野想不明白，只得用浅色的眸子直直地盯着她，企图从她脸上找到些许蛛丝马迹。
然而这般功夫显然是徒劳的，骆冰冰一被他盯着，脸颊就迅速蹿红，没盯一会儿，脸就熟了个透彻。
秦野：“……”
他的视线是具有加热功能吗？
“确实跟我没关系。”骆冰冰瑟缩了一下肩膀，悻悻把手收回，背在身后，活像一个被班主任训话的小学生，“我就是觉得……喝醉了对身体不好。”
秦野：“哈？”
这是什么新鲜的说辞？
骆冰冰见他玩世不恭的样儿，顿时觉得自己的理由蠢毙了，但她又没办法拿出一个像样的说法，总不可能直接来句担心他吧。
那多突兀,况且……秦野好像也不需要她的担心。
想不出招的骆冰冰愈发焦急，只得像鸵鸟似的埋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俩人沉默地对峙着，这番情景，难免招来他人的起哄声。
只见方才劝酒的人掉转航向，开起了他俩的玩笑。
“哟喂，秦哥的魅力真的是无法无天了。”
“这是数学组的冰冰吧？多可爱的一个妹子。”
“所以秦哥这是冲小绵羊下手了？不简单啊。”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把本来就羞赧不堪的少女逗得更加抬不起头，耳根似乎红得都能滴出血来。
…
“有完没完？”
只听一道夹杂着愠怒的男声响起，下一秒，秦野便将手里的酒瓶子给摔得稀巴烂。
刺激性气味的液体流了一地，缓慢向某一个方向汇聚，原本欢乐的氛围似乎凝固了不少。
几个男生瞬间噤声，面面相觑，似乎不知道为何突然就踩到了他的雷点。
“你们几个不会察言观色？”秦野薅了一把头发，露出凌厉的五官，这会儿夹杂着几分怒气，更显锋利，“没看到她要哭了？”
男生们闭嘴反思，一个二个都僵在那儿，酒也不敢喝了，只得睁圆了眼睛盯着秦野，生怕这人做出什么不顾后果的事儿。
毕竟这个年代，有点本事的牛人脾气都挺冲，而他们的秦哥，好巧不巧，刚好属于这个分类。
“秦……”察觉到对方的动静，骆冰冰本能地想要劝阻。
她不想给他添麻烦，而且还是这样的麻烦。
“道歉吧。”秦野下巴一扬，酒劲儿还在，说话的语气丝毫不客气，“再怎么说，你们也冒犯了她。”
“秦哥，我们……”其中一人觉得有点冤，总觉得这就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青春期嘛，难免会出现这种起哄的事儿，大家多担待一下即可，何必整得这么上纲上线？
“你们什么？”秦野冷笑，“你们觉得没什么大不了是吧？”
男生不说话了。
“你们不考虑她的感受就算了。”秦野回眸瞥了一眼骆冰冰泫然欲泣的模样，又转而继续抨击道，“难道连道歉都不会了吗？”
他这人与生俱来就带着一股子野劲儿，训人时，那种刻在骨子里的离经叛道极具压迫感。
仿佛什么也不用说，只消冷冷看着，就能引得人战栗不堪。
那几个男生反正惹不起他，无论从哪个层面来说，秦野都压他们一头。
于是，几个人没辙，只得听从秦野的意思，恭恭敬敬给骆冰冰道了歉，并承诺以后再也不开这种玩笑。
骆冰冰全程听得一愣一愣的，还没反应过来，便被秦野叫了出去。
…
不似里边儿密闭的环境，外面的空气更为清新，冷空气也愈发刮脸。
秦野一出来，就被冷风劈头盖脸地冲击了一把，瞬间清醒不少。
他回头，就见骆冰冰裹紧外套，亦步亦趋地跟着自己。
秦野停下脚步，路灯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照亮了半边脸。
他的轮廓一半隐在暗色的阴影中，一半被灯光映得亮堂，忽明忽暗间，模糊了他的表情。
不过他的声音还是低的：“你不适合来这种地方。”
在这种类似于纸醉金迷的环境中，一些人原本被压抑着的神经递质得到了释放，于是便口无遮拦地说一些不负责任的话。
而这些话，大多数都对女性充满了不尊重，尤其是像骆冰冰这样脸皮薄的女生，特别容易受到伤害。
“嗯，我知道。”骆冰冰嗫喏道，“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不是给我添麻烦的问题——”秦野头疼，总感觉这女孩子张口闭口都在跟他道歉，“是为了保护你自己。”
“保护……自己？”骆冰冰茫然地睁大眼。
秦野无言，懒得跟她说教，只得岔开话题：“这么晚了，你还是先回去吧。”
“那……你呢？”骆冰冰问道。
其实她今天来这个聚会就是为了见到秦野，其他的事情根本就没多想，现在秦野让她先回去，她蓦地六神无主了起来。
秦野没有急着回她，而是垂眸看了眼手机屏幕。
上边儿还定格在与白柠聊天的界面上，对方回了一句“谢谢”后便没再多言，显得他问的那些问题多余而又愚蠢。
秦野想到此，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之前他就警告过自己，不能轻易动心，有些东西越是吸引人就越得不到，拖到最后，只能把自己逼进万丈深渊。
他明明……就这样劝过自己了。
…
骆冰冰一动不动地望着他，看他眼眸低垂的样子，看他凝望屏幕后微微皱起眉头的样子，再看到他唇角勾起一抹弧度，苦涩而又挫败的样子。
她一直在看着他，从很久以前便开始了，在那些不经意的角落，在那些无声滑过的时间里，她总是这样默默地看着他，不求回应，只求上天能多给自己一些时间。
而在她的记忆中，秦野总是那样不可一世，强烈的自我使他出众，他不会为任何人动容，也不会为任何人停留，更别说……像现在这样，露出一丝类似于寂.寞的表情。
骆冰冰心一紧，随后又缓缓舒展开，她斟酌片刻，才轻轻问：“那个，秦野……你，怎么了？”
秦野闻言，收好手机，再次抬眸时，邪肆的笑意已经爬上嘴角。
“没怎么啊。”他笑着问，“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因为……”骆冰冰踌躇了一下，最后还是遵从内心说出了想法，“你刚才看手机的样子好像很受伤。”
话一出口，秦野的眼中便掠过一丝诧异。
接着，俩人都没说话，气氛僵持了很久，只有夜晚的风在耳边猎猎作响。
骆冰冰又微微垂着头，不敢看他，甚至觉得有那么一丝后悔，早知道……就不逞那点心直口快的功夫了。
“那个，秦野，我……”她张口，欲解释点什么。
“你这都能看出来，挺厉害的。”蓦地，秦野笑着说。
骆冰冰一怔，原本想好的借口只得咽了回去。
她睁着一双圆圆的眼睛，手足无措地看着眼前这个帅气的少年，仿佛在等待他的下文。
“你说的没错，有那么一点受伤的感觉。”秦野抬头看向夜空，纯粹的黑色映瞒浅色的瞳孔，“还有就是觉得自己挺莫名其妙的吧。”
骆冰冰不解：“诶？”
她试探性问道：“莫名其妙是指……？”
秦野瞥她一眼，似乎是觉当下气氛不错，因此没了掩饰和防备的心思，将心中的那抹不自在给掏了出来：“这样说吧，我感觉我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
骆冰冰一怔，心颤了两下，接着无声坠入谷底。
但这个问题是她发起的，所以她得硬着头皮接下去：“是，是吗。”
“嗯。”秦野想到这个心头就有点烦躁，“恐怕你不能够理解吧，这种一眼就知道没结局的心动真的很烦。”
骆冰冰浅浅勾唇：“好像是这样吧。”
她怎么能够不理解呢？
毕竟她……也是这样的处境啊。
“我之前已经给自己做了思想工作。”秦野摊手，很是无奈，“但我发现情感这种东西，真的没办法用理智去控制，有时候对方就是会鬼使神差地吸引你，而你只能束手就擒。”
骆冰冰抿唇，没有说话。
“刚才你制止我喝多这件事，我还得谢谢你。”秦野心思这会儿清明不少，连带着人都坦诚了，“否则谁知道我会不会借着酒劲去做一些出格的事。”
骆冰冰眨眨眼：“比如说呢？”
“比如说我不顾一切地连夜跑到另一个城市。”秦野的笑容渐渐扩大，少年张扬的气息尽数弥散开来，“然后结结实实吃个闭门羹。”
对于白柠的性格，秦野还是有一个粗略的了解。
那丫头做起事来飒爽直接，对于他这种边缘人物，机会都不会给，要真送上门来，估计得直接扔不可回收垃圾桶去。
“你……”骆冰冰眼睫轻颤，从他的话语中捕捉到了关键点。“你喜欢的人在另一个城市？”
秦野侧眸看她。
骆冰冰脸又是一红：“抱歉，我只是……”
“对啊，在另一个城市。”秦野说，“说远也不远，说不远吧……”
他顿了顿，只是扯着嘴角笑笑，没说剩下的半句话。
听到这儿，骆冰冰心里模模糊糊有了一个影子。
都说女人的第六感极准，尤其在推测跟自己喜欢的人有关的事情时。
“秦野，这个人，该不会是……”骆冰冰一瞬间有了答案，但这个答案无从说起，她只有凭借自己粗莽的猜测来印证。
她猛地扭头，一下便撞进那双浅色的眼眸。
很透彻的一双眸子，带着几分无所谓的笑意。
“怎么？”秦野痞笑道，“你猜到谁了？”
“我……”骆冰冰有点儿尴尬，“只是一个不成熟的猜想。”
“没事，说说看。”秦野手指敲打着嘴角，“万一真准了呢，真准了请你吃饭。”
他兴致一上来，就爱信口开河，骚气跟没挂卫生许可证一般乱飙。
骆冰冰见他眼里写满了认真，话说到这儿也不好撤回，于是硬着头皮缓缓道：“不会是……白，我的室友吧。”
她最终没把那个名字说出口，而是换了一种隐晦的表达。
秦野也不傻，一下便知道她在说啥。
只见秦野对着夜空哈出一团白雾，声音很轻：“是她。”
“可是——”骆冰冰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可是白柠喜欢贺时舟啊！
在那天晚上，她们进行了面对面的谈话，白柠已经把心意给确定下来了啊！
如果秦野再喜欢她，不就是……
“可是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秦野的眼里满是寂寥，“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