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确定白柠回到宿舍后，贺时舟这才原路折返。
他喜好安静，不爱住男生宿舍，比起条件优越的单人寝，他宁愿在宏远楼待一宿。
大概是这会儿只剩自己一个人了吧，他这才想起手机这回事。
那玩意儿在兜里安静了老半天，要不是白柠提前离场，他老人家估计得把人家遗忘到下个世纪。
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毕竟他手机上的信息一般很单一，不会出现那种消息轰炸的情况。
贺时舟如是想到，修长的手指摁住电源键，点亮屏幕。
就见囤了十个未接来电和几十条微信消息。
而且还是来自于同一个人——刘禹。
贺时舟：“……”
正当贺时舟对机无言之时，屏幕突然又迸出一个微信电话，跟夺命似的，挂了又打，打了又挂，如此循环了整整三个轮回。
最后，贺时舟强忍删好友的冲动，接通电话。
语气很冷，裹挟着明显的不爽。
“刘禹，你在做什么？”
“诶，舟哥！”电话那头短暂地停顿了下，随后便爆发出难以抑制的狂喜，“舟哥！！！你终于接电话了！可急死我了！”
他声大如雷，即便贺时舟将听筒离耳畔好几公分远，也仍能清晰听到他的鬼哭狼嚎。
“有什么事。”贺时舟丝毫不受对方澎湃情绪的影响，公事公办地发问。
刘禹跟在贺时舟身边多年，早就明白了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个亘古不变的真理，当他一听对方用陈述句的口吻抛出问题时，就明白这位公子哥的耐心即将告罄。
“就……你今天晚自习不在班上，然后班长宣布了运动会的项目和名单。”刘禹缓而慢地开口，生怕踩雷，“我就觉得吧，嗯……有个地方不太合理。”
贺时舟静静听他说着，迎着夜色前行。
刘禹知道他的沉默就是等他继续往下说，于是相当熟练地组织语言：“你猜怎么着？班长说让新同学去跑1500！还说这是绮姐批了的！我当时就站起来反驳，但班上没一个人理我！”
刘禹越说越气，甚至觉得世态炎凉：“舟哥，你说这合理吗？让白柠去跑1500，就她那风一吹就倒的小身板……呃，那个，我不是人身攻击的意思……”
他忽然意识到白柠现在跟贺时舟走得挺近，说话不能太口无遮拦，于是立马补救：“我就只是单纯觉得啊，新同学经受不住那么大强度的项目，让她去，恐怕有点强人所难。”
贺时舟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这没有任何讨论的必要，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安排不合理。
刘禹见贺时舟还没吭声，心头有点六神无主了，试探性问：“舟哥，你……”
“江以柔有说安排白柠跑1500的原因吗？”贺时舟问。
他不信这个理由还能扯到“适配”二字上，白柠怎么看都像是坐在看台上嗑瓜子的那种类型。
“呃……我想想，好像是说新同学是作为候补安排上的，因为其余的项目已经满员了，只差女子1500没人去，所以就指定了她。”
这理由……
贺时舟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乍一听好像并没什么问题，但仔细去推敲就能发现其中的漏洞。
“行了，我知道了。”贺时舟淡淡道。
“那舟哥你……”
“没什么事我就先挂了。”贺时舟利落挂断，眼底却浸了一层霜寒。
…
一般来说，像运动会这种活动，贺时舟都没放在过心上，他每次都是抱着试水的心态去参加，可每次都能囊括一票鲜花和掌声。
他这个人男女通吃，不仅女生迷他，就连男生也觉得他帅得没边儿。因此在红枫，贺时舟凭一己之力顶起了运动会的半边天。
这位中流砥柱日常不关心各项事务，就连自己的比赛都是有人去临时通知他，可见上心程度几乎为零。
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却在大晚上，跟要命似的，跟他们亲爱的班主任打电话要项目名单。
…
唐绮接到电话时，人都傻了。
先不说时间离谱，已接近晚上十一点，更离谱的是这人还是贺时舟。
当时，唐绮正在敷睡眠面膜，一听到贺时舟的声音，面膜差点脱落一半。
“贺时舟，我没想到你是第一个坏规矩的人。”唐绮百感交集，“我说如果没有遇到紧急情况，不要晚上十点半后联系我，你当耳边风？”
贺时舟随机应变：“有紧急情况。”
唐绮：“……”
也没从你的反应中听出有多紧急。
唐绮没辙，这电话接都接了，总不可能挂了，只得问道：“哦？那把你的情况说来听听。”
贺时舟倒也直接：“江以柔把运动会项目表发了吗？”
“发了啊。”唐绮下意识去翻了翻微信，就瞅见了那张表格，“晚读结束就发过来了，怎么？”
唐绮发散思维，立马进行合理推测：“你是想说你不能参加？让我们临时替换参赛选手？难道你受伤了？”
除了这，她实在想不出什么紧急情况。
贺时舟：“到也没……”
“严重吗！”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唐绮硬生生截胡，“如果只是皮肉之伤还是建议坚持，否则……你的那些迷妹估计得哭红眼。”
贺时舟：“……”
“我说真的。”唐绮一脸认真，隔着手机都能感受到她的坚定。
“项目表应该也上报了，老师你无法修改了，对吧？”贺时舟忽略她无伤大雅的小玩笑，还是紧抓重点不放。
察觉到某人目的性极强、且完全没有被带偏的唐绮：“……”
“是上交了，现在我是无法修改。”唐绮闷闷道，“你要是想动你要去找体育部的人。”
“嗯，我没说要改。”贺时舟回应。
“那你找我做什么？”唐绮愈发觉得莫名其妙。
大晚上睡不着找她唠嗑吗？
贺时舟说：“请你把表格发给我一份。”
唐绮：“……啊？”
“发给我一份。”贺时舟重复一遍。
随即，双方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之中。
大约过了五秒，唐绮炸了，睡眠面膜跟着祭天：“贺时舟！你大晚上打电话就是为了要一张表格？？你怎么回事？？”
面对唐绮的暴怒，贺时舟不卑不亢：“麻烦你发一份。”
唐绮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那你怎么不直接去找江以柔？她是班长她也有备份。”
贺时舟指尖微蜷，不动声色地还击道：“唐老师，这事你应该知道。”
早在高一，江以柔就对他进行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明恋，那场面之壮观，以至于贺时舟每天上课下课都会被她堵着嘘寒问暖。
也是那段时间，江以柔的成绩呈直线下滑，唐绮见势头不对，将江以柔拉出去训了一顿不说，还执意将俩人的座位调开。
“不会吧……”唐绮知道他在说什么，忍不住感叹道，“都两年了，她还喜欢你？还没放下？？”
贺时舟保持沉默。
他认为这种事不太好表态，而且他也不想跟江以柔扯上关系，要是打电话去找她，无疑是在找麻烦。
况且……他能感觉出来，江以柔对白柠带有敌意。
“行了行了，这就发给你，你有这层顾虑也好。”唐绮作为一个比较看重升学率的优秀班主任，虽然爱开玩笑，但还是无法接受学生早恋，“拿了早点睡，不要去搞事。”
贺时舟“嗯”了一声，手机一震动，收到了一条新消息。
应该就是表格。
“对了，最后再说一件事。”唐绮突然道。
贺时舟缓缓抬眸，看向房间的某处，有些出神。
“最后一年，你还是要像以前一样克制住自己。”唐绮放慢语调，语重心长了起来，“你懂我意思，不要早恋。”
贺时舟愣了愣，过了良久，才轻飘飘地应了一句。
“好。”
…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白柠就接到了贺时舟的电话。
对方很专制，在没有给她任何周旋的前提下，命令她立刻去宏远楼，说是有要紧的事问她。
要紧的事？
什么事儿还能比睡觉更重要！
于是，当贺时舟见到白柠时，就见她顶着一个鸡窝头，一脸起床气，别提有多不高兴。
贺时舟扫了一眼她手中拎着的口罩和帽子，问：“不遮就直接过来了？”
白柠那张精致的小脸皱成一团，开口就是十足的火药味：“遮什么遮？这个时间点路上没一个人，大家都还在睡！”
她不爽到了极致，语气埋怨，还带了几分鼻音。
大概是她睡眼惺忪的模样有些滑稽，贺时舟没忍住轻笑一声。
少年的轮廓被初升的朝阳勾勒了一圈，像是镀了一层暖边，看上去捎带了几分温柔。他笑的时候，唇角上扬，弧度恰到好处，原本眉眼间的距离感都被那抹笑给化为了乌有。
白柠看呆了。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如此温柔的贺时舟，虽说这人之前也笑过，但都不如这次来得动人心魄。
白柠被他的笑容晃得神志不清，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我明白你这么早让我过来的意思了。”
贺时舟微怔，以为她知道了一点儿风声：“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白柠理直气壮地摆动右手的手指，“就是想让我来欣赏你的美貌对吧？”
贺时舟：“？”
“你刚才的笑容确实有点犯规。”白柠“啧”了一声，恍若一位鉴赏家，“好看得有点不真实，难怪你平日里总是板着脸，原来是在隐藏魅力啊。”
贺时舟：“……”
这人在说什么屁话。
贺时舟走上前，指节微屈，在白柠的头上轻轻敲了两下。
“谁让你乱说话？”
虽然听似责怪，但若要将那每一个字都扳开来看，就会发现里边儿早已融入了千丝万缕的宠溺。
恐怕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这一举动，又挑起了那股青涩的悸.动。
白柠也没料到他会做出如此亲昵的动作，一时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得僵在原地，睁着那双清澈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他。
贺时舟被看得有些不自在，薄白的耳尖微微泛红，但脸上仍是波澜不惊，他后退一步，说：“你靠得有点近。”
白柠：“？哪近了？”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而且刚才还是他靠过来的。
贺时舟没回应，偏开头，大概是他的动作幅度过大，白柠一眼便瞅见了他泛着红晕的耳尖。
不会是……
白柠眨了眨眼。
害羞了吧？
那一瞬间，有一种名为恶作剧因子的东西攀附上了白柠的神经，在她看来，贺时舟日常清冷而禁欲，鲜少因为身体触碰而产生应激反应。
而现在……真是一个拿捏他的绝佳时机。
“贺时舟，我觉得不公平。”
“什么？”贺时舟转头看她，在触及到那双眼睛时，又迅速偏开头。
“你刚才敲了我的头。”白柠笑了笑，声音有些娇嗔，“我怎么着也得还回来吧？”
贺时舟：“……”
刚才那个动作是他无意为之，鬼使神差就动了手，而现在，他还必须得收拾烂摊子。
贺时舟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似乎有点局促：“你想怎么还？”
“那当然是——”白柠狡黠地伸手，“一样的待遇。”
“……”还挺幼稚的。
“行。”贺时舟应道。
谁让他刚才没控制住手呢？
“你太高了，下来一点。”白柠比划着，“跟我视线齐平差不多。”
贺时舟难得耐着性子听她指挥，愣是按着要求弯腰弓背，强迫自己的高度与白柠在一个水平线上。
也正因为这样，他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更加清晰地展现在了白柠眼前，五官的优势突显到了极致。
白柠怔然地看着，心跳似乎在跟着加快。
眼前的少年掀开长睫，一双黑亮的眼眸摄人心魄。
“可以了，动手吧。”他低醇的声线荡漾在俩人之间，像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诱.惑.
白柠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笑了笑：“你知道你现在有多好看吗？”
贺时舟：“……”
贺时舟咬咬牙，刚才只是红了耳尖，现在有整张脸都即将火烧云的征兆。
“白柠，我说过，这种话不要对……”
“不要对男人说是吧？”白柠记性绝佳，一下便接上了话，她微微垂下眼帘，声音婉转而清甜，“那……对你说总可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