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清音一看他这模样，就知道他已经很久没睡过一个囫囵觉了。
她快步走进去，在他身侧蹲下，检查那条露在外面的右腿。
这条腿比左腿粗了一圈，红中泛黑，令人触目惊心。
“昭表哥，这条腿的痛是什么样的？”
“原本是刺痛，现在是灼痛，好像火烧一样，不管白天还是夜里都很痛。”
云昭回道。
痛得他根本没法入睡。
眼睛刚闭上，就会痛醒过来。
他试过喝麻沸散，但根本不起作用，腿痛得他连晕都晕不过去。
裘三娘补充了句：“这个房间本来通风采光都很好，早上傍晚都有阳光照进来，他的腿连风吹日晒都会剧痛，我才把窗都关了，窗帘都拉了。”
萧清音仔细检查后，确定了他的病症。
复杂性区域疼痛综合征。
这是一种罕见病，像云昭这样只是轻微骨折就得了这种病的更是罕见。
患者通常只能通过截肢摆脱痛苦。
她没接触过这种病症，但以前和外公讨论过针灸疗法。
对缓解云昭的疼痛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她把一圈纱布递给云昭。
“咬着，等会会很痛。”
云昭接过去，横着放到嘴巴里。
萧清音取出银针，在他的右腿上快速施针，云昭痛得差点整个人弹跳起来。
死死抓住身侧桌子才忍住了。
豆大的汗珠顷刻盈满全身，湿透青衫，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从水里刚捞上来的一样。
裘三娘走到他身侧，掏出帕子，帮他擦拭脸上的汗水。
“别紧张，很快就好了。”
云昭咬着纱布，艰难地点了点头。
萧清音施完针后，不经意抬头，瞥见裘三娘的擦汗动作，娴熟得仿佛做了千百回一样，心不由跳了跳。
难道这两人……
她打量了一下房间，家具很少，一床一桌一椅一屏风而已，但桌上摆了个白瓷瓶，插了一小把茉莉花。
屋里收拾得很干净，被褥叠得整整齐齐。
云昭现在这个情况，呆着不动都痛得要命，不可能自己收拾房间，肯定有人帮忙。
这个人，要么是裘三娘安排的下人，要么是裘三娘本人。
从那把茉莉花来看，她觉得后者的概率大一些。
虽然裘三娘的丈夫去世还不到一年，但按大熙的习俗，无儿无女的话，妻子是不需要服丧的，只要丈夫去世满七七四十九天，随时可以改嫁。
不过裘三娘继承了亡夫的帮派，应该没那么容易改嫁？
毕竟手下兄弟很可能接受不了……
萧清音胡思乱想了一通，回过神来，云昭已经不出汗了，裘三娘早已收好帕子，两人之间的暧昧气氛荡然无存。
她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是不是好点了？”
她问云昭。
云昭露出一丝笑容：“好很多了，感觉没那么痛了。”
“看来这套针法有用，以后我们每天来一次，配合用药，应该很快能康复。”
萧清音笑道。
裘三娘问道：“要用什么药？我们岛上有药房，可以抓药。”
“我开个药方，你看看药房的药材齐不齐。”
“好。”
萧清音刚开好药方，就发现云昭靠着椅背睡了过去。
裘三娘笑道：“他都好些天没合眼了，让他睡会吧，我带你们去吃晚饭。”
萧清音愣了愣：“这么早？”
她进来时，太阳才刚刚西下呢，这才过去不到两刻钟，就能吃晚饭了？
鸿运帮的人晚饭吃得可真早。
“还没开始做饭，”裘三娘笑道，“不过我想你们应该有兴趣看看食材，这可是我刚才花了大价钱买的。”
萧清音挑了挑眉。
能让拥有三四万帮众的海盗帮主称之为大价钱买的食材，那肯定不一般啊。
“好，看看去，跟着三娘长长见识。”
几人便留云昭在屋里休息，带人去膳房了。
鸿远帮人多，膳房规模自然不小，香岛东边好几排房子都是吃饭的地儿。
厨房都有好几个。
裘三娘把他们带到最大的厨房，一进去，赵旭就惊叫出声。
“这条龙趸也太大了吧！”
看上去起码有三四百斤。
比他父王寿宴上那条被人叫做“鱼王”的龙趸还要大一倍！
裘三娘笑道：“这条龙趸有三百五十斤，是不小心撞到渔民网里的，他们本想卖给代王，被我截胡了。”
赵旭：“……”
劫他父王的货船还不够，连别人想卖给他父王的鱼都要劫，真是……太霸气了。
易五等人从来没见过这么大条的鱼，哇哇叫着上前摸鱼。
“这鱼我好像在御膳房见过，说是南边献上来的，但只有鹅那么大，这条居然跟牛一样大！”
“身子比我还长半截呢，这得有两米多吧？”
“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陛下应该也没吃过这么大的鱼吧……”
“……”
裘三娘点头：“陛下肯定没吃过，这么大的龙趸捞上来就死了，运不过去京城的。”
易五等人大笑：“那我们岂不是比陛下还有口福？”
赵旭：“……”
你们真是不把我当外人啊，什么话都敢说。
龙趸是石斑鱼中的贵族，肉质鲜嫩美味，萧清音在后世吃过不少，但这么大条的，也是第一次见。
从赵旭的反应来看，这个体型的龙趸在这里也很稀罕。
她感受到裘三娘待客的礼遇有多高了，不过还是悄声对她道：“这条龙趸是不是留着犒劳你们帮中的弟兄比较好？”
裘三娘摇头：“这是我知道你们来南越了，特地买的，花的都是我自个的银子，你们放心吃好了。”
萧清音闻言，便放下心来。
裘三娘有心请萧清音吃一顿海鲜盛筵，除了龙趸之外，还准备了十几斤一只的巨螯蟹，成人手臂粗的龙虾，脑袋大的鲍鱼……
每一样都让易五这帮没吃过多少海鲜的汉子惊叹不已。
连赵旭都有点眼红。
喵的，鸿远帮比他们代王府还要奢侈！
萧清音一行人在膳房宴会厅大肆饕餮时，厅外走进来两人。
一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青年壮汉和一个黄皮方脸、下巴长着一颗黑痣的瘦削男子。
青年壮汉问在宴会厅门口候着的帮众：“三娘在招待什么客人？”
“回二当家，是给云昭看病的大夫。”
帮众回道。
青年壮汉脸色微沉。
瘦削男子瞥了他一眼，忿忿不平道：“下午三娘花大价钱买那条龙趸，属下还以为是用来犒劳二当家您的呢，没想到居然是用来招待给那个小白脸看病的大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