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太子就带着小厨房准备好的精致早膳来到玄清宫。
“王御厨告病回家后，父皇一直嫌御膳房做的饭菜不合口味。儿臣宫里的一个姓卫的厨子，手艺还不错，儿臣特地让他做了些饭食让父皇尝尝，要是合口味，就让他专门给父皇做膳食吧。”
庆熙帝笑着点了点头，又叹道：“你有心啦。你眼眶怎么红了？昨儿没睡好么？”
太子听言，揉了揉眼睛，陪笑道：“不是，昨夜想了些事，越想越多，竟一夜未睡。”
“有心事啊。”
“倒也不是心事，就是有些左右难为。”
“什么事啊，说给朕听听，给你决断决断，啊？”
庆熙帝呵呵笑道。
太子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昨儿内阁奉谕旨，择人去三秦借银修园，但，儿臣怎么想，都觉得有些不太合适。”
“怎么说？”
“三秦眼下是供应河西的大后方，自然钱粮要以供应河西为主，八百万也不是个小数目……”
其实太子何尝不觉得庆熙帝是在胡闹，就他私心而论，他也愿意把修园子的工程给停了。
但看着庆熙帝阴沉着脸，他只得继续说道。
“儿臣的意思是，八百万不是个小数目，五弟坐镇三秦，一般人去未必就能让他肯拿钱出来……”
“怎么，他还敢不听朕的话！”
“不是这样说，但……天高皇帝远，谁知道五弟心里又能没有私心呢。”
庆熙帝想了想，道：“你说的也对，钱在自己手里攥着，就比花出去强……得找个能威住他的……”
太子开玩笑道：“五弟的性子，连儿臣都不怕，能威住他的，也就三弟了。”
庆熙帝连连摇头。
“不成不成，他走了，这么一摊子事情交给谁呢。”
“这正是儿臣左右为难的地方，要不……就把工程稍微缓缓？等着国库有了富裕再建？”
“只怕朕活不到那个时候了！”
庆熙帝突然厉声叫道，吓得太子脸色骤变。
“这段时间你多操劳，让老三全力干好这件事！”
“是。”
太子心里暗自窃喜，伺候庆熙帝吃完早膳后，跪安离开。
……
皇亲王府。
接完旨意，萧牧脸上挂了一层乌云，闷闷不乐，将圣旨啪的一声扔在桌子上。
“怎么啦？”
传旨的公公走后，陈岁宜这才走进大厅。
“皇上有什么旨意？”
“什么旨意，替他借钱！”
“借钱？让你去三秦啊？！”
“要不然我这么生气……堂堂亲王，让我去借钱！真是，越老越糊涂了。”
“哎呀，好啦，既来之则安之，生气有什么用？气的是自己身子，快，去吃饭，啊。我倒觉得，这未必不是什么坏事。”
“怎么说？”
“五叔替你坐镇三秦，你好歹也得去见见那里的人啊？”
一语点醒梦中人，萧牧心里一颤，心头乌云立时消散，豁然开朗。
他不禁再一次佩服他的妻子见识长远。
谁说女子不如男？
“吾妻，真女中诸葛也。”
陈岁宜耳朵羞红了，拍了他一下。
“越说越没边儿了，快吃饭去。”
……
三秦，长安城。
宋长卿车马劳顿，整整三日，才从西北边陲小县，赶到这个千古名城。
当年大周龙兴中原，最开始就是定都长安，后来关中遭遇一次大地震，根基险些被毁，只得迁都到陪都汴京。
几千年繁华随着那次天灾成了青烟，如今的长安，虽比不上当年的花团锦簇，但百年人民的辛勤铸就，它依旧是大周西疆一颗灿烂无比的明珠。
可惜宋长卿没时间欣赏春风吹进长安城，进城之后，一路往巡抚府奔去。
他穿着已经被汗水湿透的衣服，几步跳上巡抚衙门的台阶，被守门的士兵拦住。
身上的汗臭味连守军都不得不捂住鼻子。
“豁！掉粪坑里咧，这大味儿！”
宋长卿喘着粗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亮出自己的官符。
“两位大哥，我是锦江县的知县，烦劳你们替我通报一声，我有要事求见王大人！”
“你县令有事不找府衙，来巡抚府干甚？”
“要事府衙能管，万死不敢来打扰王大人的。”
说着，他取出两块银子，塞进二人手中。
“就当请二位大哥喝茶了。”
守军收了钱，自然好办事，让他在这里等着，自己回去上报。
宋长卿蹲在门前等了好久，才等着两人出来，他赶紧站起来，问道。
“如何？能进去了吧？”
守军面面厮觑，有些犯难。
“那个，我们王大人不在，大人怕是白来一趟了。”
宋长卿脸色刷的一下就跨了，目光冰冷。
“是不在还是不想见我啊……”
“真的不在。我们哪敢骗大人啊。”
“行，不在我就等着他回来，他总得走这个门吧？”
说着，他把包袱从背上解了下来，放在台阶上，自己一屁股坐下。
守军犯了难，王宁川亲自下令说不见，让他们把他赶走，现在他赖着不走，自己就交不了差。
“大人啊，你这……坐在这儿，有碍观瞻啊……”
宋长卿背对着他们，冷冷道：“那你让我进去等。”
“这咋可能嘛，没巡抚大人发话，谁敢让人进去。”
“那我就在这儿等。”
几万生灵的命运在自己肩上担着呢，他就是坐在这里三天三夜，也得让那个什么狗屁巡抚出来见自己。
这娃怎这倔哩！
守军心里暗骂一声。
……
宋长卿坐在衙门前的台阶上，仰头看着天际的黑色一点点推了过来，覆盖满天。
期间不少进出巡抚府的官员，都不免看向他，他也丝毫不理，只顾仰头看天。
今夜漫天繁星，在宋长卿眼中，一颗一颗繁星，竟好像成了他治下的百姓，他们正看着自己，盼着自己，带着好消息回去。
治理一方，必成一方之事。
锦江县令，是他仕途的第一个官职，他必须要做好，必须要做出一番政绩。
他来这里，不仅仅是为了自己的政途，更是为了他们，为了锦江县几万的百姓们。
没有他们，就没有他。
……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大概是后半夜了，一路车马劳顿，他实在撑不住了，蜷缩着昏昏欲睡。
突然有个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他惊醒，回头，是一个四十多岁的文书。
“大人，我们巡抚有请呢。”
宋长卿一笑，赶紧起来。
“大人回来啦？”
“大人佩服你哩，如今太晚了，让你先在衙门安顿一晚，有什么事，明日在和他说。”
“好。”
能见面就行，能见面就行……
宋长卿心里暗道，跟着文书进了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