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
她终于动了。
纤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捏住了那个小巧的紫砂茶杯。
她没有看陆江河，只是将杯子举到唇边，微微仰头，一饮而尽。
“咚。”
空了的茶杯被她轻轻放回桌面，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动。
陆江河笑了。
他嘴角的弧度扬了起来，这一次，不再有任何试探和戒备，眼底那层始终存在的薄冰，也终于彻底融化了。
那是一种真正发自内心的笑意，带着几分欣赏，也带着几分如释重负。
“好了，陆秘书长。”
林颖抬起眼，重新看向他。
她的眼眶还是有些红，但那层水汽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商人独有的那种锐利和冷静。
“交心局完事了，也喝了你的茶。现在，可以听听你的计划了吧？”。
“当然。”
陆江河点了点头。
他没有立刻开口，而是站起身，走到了包厢门口。
他拉开厚重的实木门，探出头，迅速地扫了一眼门外空无一人的走廊，然后收回头，将门关上。
“咔哒”一声。
这一次，他直接从里面将门反锁了。
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走回到座位上，看着林颖。
“我的计划，分三条路，同时走。”
“第一条路，在明处，也是最直接的一条路，在国内。”
“我老婆那边的自媒体公司。”
林颖的眼睛亮了一下，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我会把这些证据里，关于江州基建项目，还有荣平煤矿违规开发的部分，整理成一份‘民间版’的材料。这份材料，不会直接点文兴海和石晓田的名字，但会把所有的矛头，都指向江南煤矿的小舅子，范程。”
“然后，我会让文静的公司，找几个信得过的账号，把这份材料，用一种……更接地气，更抓人眼球的方式，在网上爆出去。”
“现在的网民，最恨的就是官商勾结，以权谋私。只要点起这把火，舆论会瞬间爆炸。到时候，就算省里想压，都压不住。”
林颖听得十分认真，她捕捉到了关键点：“只打范程，不提文兴海？”
“对。文兴海是市长，石晓田是常委，直接打他们，帖子活不过半小时。但范程不一样，他只是个商人，一个靠着姐夫作威作福的跳梁小丑。打他，名正言顺，谁也说不出什么。可只要把他打倒了，顺藤摸瓜，他背后的人，一个也跑不掉。”
“这是阳谋。逼着纪委不得不查，逼着省里不得不给民众一个交代。”
林颖缓缓点头，嘴角勾起一抹赞许的弧度。
这一招，确实高。
“那第二条路呢？”她追问。
“第二条路，在暗处，是保险。”
陆江河看着她，目光灼灼。
“昨晚，我已经让蒋泽涛，带着另一份一模一样的备份材料，连夜去了香港。”
林颖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香港！
“我知道林总你在港岛那边的媒体界，应该有些人脉。这条路，需要你帮忙。”
“国内的舆论场，毕竟还在他们的掌控之中。万一，我是说万一，他们动用所有力量，把这股火强行压下去了，那港媒的报道，就是从外面捅进来的一把刀子。”
“国内的火灭了，外面的火就能再烧回来。而且，港媒的报道，影响力不一样，上面的人想装看不见，都难。”
林颖点点头肉。
“釜底抽薪，还留了条后路。一旦事情有变，港媒的报道一出来，就不是江州的内部问题了，会立刻上升到另一个层面。文兴海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捂不住这个盖子。陆秘书长，你这棋，下得真够大的。”
“没办法，对手级别太高，对付这些老狐狸，一步算错，满盘皆输。”陆江河的表情没有丝毫放松。
“好，香港那边，我来安排。”林颖答应得十分干脆，“我保证给你办得妥妥当当。只要你这边信号一发，第二天，这里的事，出现在港岛的报纸头条上。”
“多谢。”陆江河点了点头，然后伸出了第三根手指。
“这第三条路，也是最难，最关键的一条路。”
他的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是人。”
“杨洪。”
林颖的眉头，也随之皱了起来。
“杨洪现在在省巡查手里。他在里面，就是个活靶子。”
“我们拿到的这些材料，加上杨洪，这个唯一的人证，能形成完整的证据链不假，但如果他死在里面，或者……畏罪自杀，那我们手里的东西也就没用了。”
林颖听到这里，后背不禁升起一股寒意。
“那你想怎么做？”
“我要保住杨洪，还要让他开口，把他自己藏起来的那部分东西，也吐出来。”陆江河说道。
“他在里面，消息闭塞，心里肯定是惶恐不安的。他们要是想动手脚，太容易了。随便找个人，透露点他家人被威胁的消息，或者干脆说我已经放弃他了，他的心理防线，随时都可能崩溃。”
“所以，”陆江河看向林颖，目光里带着一丝请求，“我需要你，想办法，往里面递个话。”
“递话？”林颖愣了一下。
“对。不需要太复杂，只需要让他知道一件事。”
“告诉他，我是信得过的，后面他应该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林颖沉默了。
这件事情的难度，比联系港媒要大得多。那可是省纪委的办案点，针插不进，水泼不进。
她看着陆江河，想从他脸上看出几分玩笑。
但陆江河的表情，无比认真。
“沈书记那个级别的，我够不上。”林颖思索了片刻，终于开口。
“但是杨洪……只是个处级干部，办他的案子，规格不会高到天上去。我……可以试试。”
“我在省里有些关系，不走官方渠道。花点钱，找些能接触到外围看护人员的门路，递一句话进去，应该……问题不大。”
“太好了！”陆江河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一分。
他知道林颖既然说“可以试试”，那就代表她有七八成的把握。
“只要能把话递进去，之后等外面的舆论一起，省纪委压力倍增，他们就不敢轻易在里面对他动手脚。到时候，只要把他弄出来，我就有办法，亲自和他搭上线。”
“舆论造势，境外施压，内部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