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溪怔怔地看着瘫在地上的醉汉，只见他满身酒气，嘴里不住地在嘟囔着什么，时不时发出一声嗤笑，兀自抱着酒壶满地打滚。
“这……就是长月？”
“这是我的师父，叫二狗子的，但天天喝醉了说自己在月亮上跑，我就说师父该不是长在了月亮上……”
叶溪嘴角微微抽搐，长月原来是这么来的。
小初明玉走到二狗子的身边，看了一会，突然气愤地说道：“师父你的剑呢？不是说剑是我们的第二条生命吗？剑呢！”
二狗子，也就是长月瞪着惺忪的醉眼，使出吃奶的劲儿才看清楚小初明玉的模样：“呦，小玉儿呀，师父我今天……呃……出师不利，给一伙小混混打了，就去卖了长剑换酒喝……嘻嘻。”
长月说着，突然皱眉。
叶溪看在眼里，眼疾手快将小玉儿拉到自己身后，右手剑指点在长月的咽喉上——这一记并非致命，只是为了堵住长月即将喷出来的恶心物事。
只见长月被叶溪一点，干呕一阵后，终是忍住了，看样子似乎清醒了几分，瞪大了眼睛看着叶溪：“你是谁呀？”
叶溪每月回答，向四周打量了一阵，看到地上放着有铜锣，再看看长月真人身上穿着的衣服样式，活脱脱像是街边卖艺的。
叶溪心中有些触动，难道师姐小时候跟着长月真人只是在街边卖艺吗？
他摸了摸小玉儿的头：“师……小玉儿可不可以给我演示一下你的剑法？”
长月瞬间来劲了：“看可以，但是要给钱！”
叶溪暗自叹息，没想到居然是这样。他从钱袋里捏出一块碎银，扔给了长月，长月瞬间喜笑颜开，提起铜锣咣咣咣就敲了起来。
“客官你莫要小瞧了我这小徒弟，年纪轻轻擅舞一把长剑，耍得漂亮极了，保证你喜欢！”
叶溪颇为无奈地摆了摆手：“快开始吧。”
此时尚且不满十岁的初明玉冲着叶溪咧嘴笑笑，拉开架势，有模有样，叶溪刹那便眼前一亮。
虽然这架势只是好看，并不中用，与人对剑摆这个架势只怕是空门大开，人家随便刺上一剑就得重伤不止了。
但，剑神始终是剑神，即便是这一花架子，也使得颇有剑韵。叶溪甚至有一种错觉，肉眼可见的五十多处破绽里，有三十多处是眼前这个小姑娘故意露出来的。
似假还真，那股天生的剑势甚至令部分破绽都不像是破绽了。
叶溪惊喜地看着小玉儿提着长剑滴溜溜地转的身影，越看越是喜欢，恨不得将她收为自己的弟子。可是不行，如果真的这么做了，那就是对师姐大不敬。
视线扫到一旁酒气冲天的长月，看他的样子，似乎功夫都每有师姐精湛，他是怎么进去祖龙阁的？又是怎么成立神月剑派？
莫非……
叶溪下意识握紧了自己放在膝上的长剑。
“大哥哥，我舞得好看吗？”小玉儿收剑挺立，明眸皓齿，眼巴巴地看着叶溪。
“好看。”叶溪笑着说道，“但剑不是这么耍的。”
这话一出，长月就不乐意了，铜锣一摔指着叶溪说道：“我看你也拿着长剑，应该也有些招式吧。是骡子是马不如拉出来遛遛，何必欺负小姑娘。”
小玉儿也失望地看着叶溪：“原来我的剑法不能让大哥哥满意。”
叶溪笑着摆手说道：“你们都误会了。我说的耍，可不是这种耍法。”
“你们的剑术很好看，这是另一种境界层次，耍得好了，大家喜欢，权当个谋生的手段，这无可厚非。”
“但真正的剑却不是这样的。”叶溪说着，拔剑出鞘，剑随意走，意动神飞，凌厉的剑光在白天里都抢走了太阳的光辉，剑气流转间，奥妙无穷。
叶溪用的是初明玉师姐教他的神月剑法，只是一招经他简化过的“神月无影”，恍惚间可见明月大江，神机乍现。
叶溪特意将真正的剑韵释放了出来，令常人也能体会到这招神技的奥妙，果不其然，长月与年幼的初明玉都陷入了呆滞之中。
不多时，长月方才醒悟，酒也随着冷汗解了大半，苦笑着对叶溪说道：“原来是遇上高人了，我竟然班门弄斧了。”
叶溪笑着挥手：“无妨无妨。”
二人之间有些尴尬，长月是拘谨，叶溪却有些踌躇，要不要喊一声师父？虽然是师姐传的艺，毕竟拜再长月门下，如今穿梭时空见到了长月本人，虽有些意外，但仍旧念着这名分。
叶溪偷偷看了长月几眼，长月更加紧张了：“高人可是有何指示吗？”
“没……不敢……”叶溪心头也有些慌，要是说了，会不会影响到未来？
二人之间再度陷入沉默，这回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在了仍在呆滞中的初明玉。
长月看了一阵，有些紧张道：“这孩子不会被高人的剑气吓坏了吧。”
说着，他就要上前打断初明玉的顿悟，却被叶溪拉住了：“等等，师姐她……不是，小玉儿她此时有所领悟，这是她的机遇。等她醒来，恐怕你这个师父都不是她的对手了。”
长月一惊：“这么夸张？我一个成年男子居然打不过她一个未满十岁的小姑娘？”
叶溪笑了：“师姐在剑道上的天赋举世罕见，她只见过我的剑意，便陷入了顿悟之中。等她醒来，势必迈过了剑道修行的门槛，再学个一招两式的，便可以说是一名剑客了。”
长月神色复杂地看着年幼的初明玉，却也没听出来叶溪口中称呼的怪异之处。片刻过后，他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冲着叶溪扑通跪下：“请少侠教我真正的剑法。”
叶溪大吃一惊，连忙将长月扶起来：“这怎么使得，如果你想学剑，我肯定会教的，不用行这般大礼。”
长月一听，顿时热泪盈眶：“少侠大恩！若是我也会了功夫，便不用再做沿街卖艺这种求人施舍的事情了，小玉儿也能有个快乐的童年……”
叶溪忍不住心里嘟囔道：“像多了……师姐踏上剑道之后，就再也每月离开过手里的长剑，整日里除了练剑就是看剑谱，完全没有童年的说法。”
这当然是叶溪从神月剑派的历史中了解到的。
剑神幼年时钟情于剑，不通人情世故，下山执行任务为了一把破铁剑居然将一起执行任务的同门师兄弟害死了……
这是剑神为数不多的污点，她确实真正做到了心无旁骛。
事后回山，剑神沉默地接受了山门的惩罚，但她始终没有认错，她的心中似乎认为剑比人命还要重要。
因此，眼看着幼年剑神的实力一天天水涨船高，神月剑派的先辈们反而陷入了恐惧。剑神心中毫无人性的概念，连人命都不知为何物，更不用说对山门的忠诚了……
于是一股猜疑风暴在神月剑派的高层中无风而起，演变到最后，剑派之中人人自危，看着初明玉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一头洪荒凶兽。
最终，初明玉被逐出了山门。她，入世了，也因此褪去了剑道天才的荣光，遇上一个平凡的男子，度过了十余年正常人的生活。
直到有一天，初明玉的剑气冲上云霄，震惊了整个大陆……
这就是神月剑派的门派日志所记载的剑神一生，精彩绝艳，却又……颇为凄惨。
叶溪不禁怜悯地看着扔着顿悟之中的初明玉，也不知道自己的做法究竟对还是不对，提前帮剑神觉醒了无上的剑道天赋，是不是害了她……
正思索着，初明玉缓缓睁开了眼睛：“我看见好多条线。”
叶溪疑惑道：“你看到了什么？”
“线，就是大哥哥耍剑的时候，空气中出现好多条线。很直，很锋利……很强大。”年幼地初明玉皱着眉头，搜肠刮肚想将自己的感觉表达出来。
叶溪微微叹息，不愧是剑神，自己在学剑的时候看到的仍然是剑招，在她这里就变成了返璞归真的一条条线。
叶溪思索着：“如果我猜得不错，她应该是感受到了剑意。我的剑意启蒙也是师姐，师姐的剑意是‘斩杀’，自然是直来直往，无坚不摧，无物不破的，她应该是看到了自己命中注定的剑道……”
叶溪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年幼的初明玉抬头，冲着叶溪眨了眨眼睛，突然保住叶溪说道：“大哥哥的剑比师父的更好看，我想学大哥哥的剑。”
叶溪哪里挡得住她这样，心一软便说：“好啊好啊。”
“那个……”长月站在一旁突然说道，“我……”
“你也一起学吧。”叶溪微笑道，敢情自己的剑法是学自师姐，师姐的剑法却又是学自自己。这一圈圈的，都不知道该说是缘分还是命中注定了。
叶溪当时便带着二人回到了客栈之中，找了个房间让二人落塌。
长月也知道叶溪大概是看在初明玉的份上才让自己跟随的，于是十分勤勉地为叶溪开门，拂尘，弄得叶溪哭笑不得，颇为尴尬：“您大可不必如此。”
“要的要的。”长月抹去脸上的汗水，笑眯眯地说道，“今儿起，您就是我的师父了。”
“使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