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欢的眉头皱成了一个死结，面露忧愁地看着这片地形大改，满目疮痍的大地。
蒙悦在他身后紧张道：“不知道叶大哥他们怎么样了。”
天边剑光闪过，李承欢抬头望去：“想必……已经安全了吧。叶溪已经开始正面抗衡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了吗？”
大河改道，山脉被夷为平地，周边的村子镇子全部被碾落成泥，来得及离开的都被神月剑派的人带走了，来不及离开的已经被埋在了地下。
李承欢脱下自己的衣服，露出一身精瘦的肌肉，直接跳下面前的深坑之中——这是被神明一脚踩踏的大地，地面上还有一座小镇……
侥幸未死的人深埋地底，缝隙中传出他们的呻吟。
李承欢推开一座石板，将一个孩子抱了出来，又驱使内力劈开一面倒塌的墙壁，在狭小的空间里发现一位死死抱着婴儿的母亲。
这位母亲被巨石拍在脸上，血肉模糊，看不清她究竟是何模样，但那副瘦弱的骨架却硬生生撑起一面高墙，给怀中婴儿抢下了一线生机。
婴儿还在大哭，李承欢的心在逐渐滴血。
这些……都是他的子民，一定要救啊，一个都不能放过啊。
蒙悦一言不发，跳入深坑，跟着李承欢一齐寻找着废墟里残存的生命。
这一找，便找到了日暮西山。
李承欢双手在不住的颤抖，腥红的鲜血从骨节上不断流淌而下——他早已脱力，内力也枯竭，全凭意志在支撑着这具身体。
蒙悦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人从一个地方赶到另一个地方，那些“巨人们”一个跨步的距离，他们却要狂奔上一炷香的时间。
到了地方，又是一大片的残垣断壁，痛苦的哀鸣声从废墟中不断传来。
李承欢颓然倒在地上：“为什么？你们神级的战争却要牵扯到这么多的生命！”
蒙悦无言地站在他的身后，试图伸手去抚慰李承欢，可纤细的手臂微微颤抖，竟然无法凭着自己的想法行动。
东方飞鸦纷纷飞来，绕着这片流淌着鲜血的区域发出沙哑的叫声。
高空之中，秃鹫不断在盘桓。惨淡的暮光洒遍大地，令地上的鲜血又红了几分。
大地微微颤抖，细小的砂砾开始挣扎着脱离大地……渐渐地，大一些的石头也漂浮到空中，随后便是巨大的岩石，倒塌的高墙，以及崩坏的房屋，暴露出一具具深埋地下血肉模糊的躯体。
几道身影如闪电般掠过，将一位位普通的百姓救了出来。
叶溪背着一个孩子在李承欢的面前显露身形，露出一个了然的目光：“已经离开的你还是回来了。”
“混蛋！”李承欢挣扎着站起来，一拳轰在叶溪的脸上，“你打架就打架，你找个空旷的地方打啊！这么多人的性命都要算到你的头上你知道吗？”
说实话，筋疲力尽的李承欢的确打不出多么给力的拳，叶溪也完全没有受到伤害，但他还是无言地站在那里，接受着李承欢的叱骂。
叶溪也完全没有料到……这场战斗的场面居然如此浩大，他严重低估了神明的实力。不止是他，这世上又有谁能知道神级的实力如此恐怖呢？
即便叶溪已经尽力将神明往荒野里引去，但还是令这块地方彻底崩坏了，包括神月剑派的山门在内，方圆百里的镇子村落都陷落其中。
叶溪自己应该担起这份责任。
谢轻朝突然挡在叶溪的面前：“若你要苛责，应该苛责的是我，我会一力承担此事的后果。”
李承欢一愣，呆呆地看着面前的青年。
只见他左手高举，方圆百里的巨石徐徐飘在空中，以他为圆心，缓缓旋转。
“这是……”李承欢与蒙悦双双震撼，“神级的力量吗？”
与此同时，那些躺在坑中痛苦哀鸣的无辜百姓们突然自己爬了出来，惊异地看着自己身上的伤口在渐渐痊愈。
下一刻，他们的视线就凝聚到了谢轻朝的身上，纷纷拜伏，口称上神。
谢轻朝面无表情。
叶溪问道：“谢大哥，神明只有在神明劫的时候方可以降临，而你们是如何降临人世的？”
谢轻朝轻笑：“忘了我教你的化生经？只需将功力压制在半神级别，天下哪里都可去得。”
“师姐呢？”
“她暂时不会回来了。她会在天上看着那些家伙，天上的归天上，人间的归人间，那些神明再也不能随随便便对人间出手了。”
李承欢从地上站了起来，谢轻朝的神力也令他的体能逐渐恢复：“那些死去的人该怎么办？”
谢轻朝陷入了沉默。
“所以是你们神战时候无谓的牺牲？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啊！”
“战争总会有牺牲。”
“不对。”叶溪突然开口说道，“战争的目的应该是避免牺牲。”
谢轻朝深深地看了叶溪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
那一天晚上，叶溪与李承欢谈了很久，远方是簇拥着谢轻朝的百姓，徐扬灵与蒙悦静悄悄地待在二人的身边。
“我总觉得，有些过分了。”叶溪看了一眼远处似乎正在享受着百姓顶礼膜拜的谢轻朝，“他是不是有些用力过度了，动作表情那么假。”
“我不知道，也不了解他。我只知道如果天底下的神明都像他这么好满足，那么今天的神战就不会发生。”李承欢从蒙悦手中接过一杯酒。
叶溪突然将话题一转：“你要去边疆么？”
“嗯，我隐藏身份，从一名小卒做起。”李承欢眉目低沉，“张伍哲找到了自己的道路，你也要与神明博弈，也就是我……至今一事无成，还被剥掉了皇子的身份。”
“别这么说。”叶溪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你走掉了，至少对都城的姑娘们来说，是一件好事。”
“喂！你这是安慰的话语吗？”
“算是吧。”
“过分了！不过……算了。”
“蒙姑娘还是打算跟随这小子一起去吗？”
蒙悦一愣，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没必要，我已经没有任何政治价值了。”李承欢淡淡地说道。
“婚约既定，哪有毁约的道理？”蒙悦本就英气十足的脸上闪过坚毅的神色，“不管你到哪里，我都会跟着你的。”
“脑子有病。”李承欢举杯对叶溪说道，“来，喝酒！”
叶溪轻轻于他碰杯，眼角余光扫到蒙悦那委屈凄惨的神情，心中不免一叹。终究是人家的私事，哪怕看不惯，自己也不好插手。
一只纤纤玉手温柔地抚上了叶溪的后背，叶溪知道是徐扬灵为蒙悦神伤了。
他与徐扬灵立场不同，却能走到一起，这份感情他们值得珍惜一辈子。相比之下，蒙悦真的太可怜了。
叶溪举杯：“那我就祝李兄建功立业，无敌沙场了！”
“相比起我，你才是身处黑暗啊。”李承欢与叶溪碰杯，二人相视而笑。
翌日，叶溪与李承欢互相告别，分道扬镳。也是这天，对叶溪、徐扬灵、徐文的追杀令从朝堂流传到江湖，无数杀手、刺客面面相觑。
天下人都知道叶溪带着两头大魔走进了中原，天下人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可天下人也知道，那是敢跟神明叫板的主……
即便通缉令、追杀令贴满了大街小巷，依旧无人敢动。
半个月后，一袭兵马却远赴边疆，在滚滚黄沙中找到一名失魂落魄的女子，带回了将军府。
蒙悦，彻底崩溃了。
“他为什么每到一个村庄都要找姑娘苟合，难道我不漂亮吗？啊——”蒙悦披头散发，状若疯魔地将闺房里所有的瓷器掀翻在地。
“小姐……”一群丫鬟压根不敢靠近蒙悦，凡是靠近她的都会被她推开，甚至不惜在对方脸上挠出十道血痕。
“你们说，我不如外面那群歪瓜裂枣吗？他为什么不要我？！”蒙悦呆呆地站着，双目失神，呆呆地看着天花板，“明明我才跟他有婚约……不，不是婚约，我好爱他……”
门口，两名样貌神武的男子面色阴沉，当中一人说道：“扶九居然将咱们的小妹折磨到这样的地步……他疯了么？”
“他是想跟蒙家，跟朝廷彻底断绝关系。他知道，只要蒙悦跟在他的身边，咱们爹爹迟早会将他从边疆捞回都城，并保他继续做这个皇子——他就是不想这样。”
“哼，他还真想凭着自己在边疆建功立业？不知天高地厚，多少黄沙埋白骨，就凭他？”
“传信告诉你的人，给我把他往死里弄！”
“是，大哥！”
“敢欺负我家小妹，不管你是皇子还在公候，都得死——”
远在边疆的李承欢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旁边的老人立马递过来一个水囊：“何必呢？年纪轻轻的，跑过来咱们营吃灰。”
李承欢接过水囊，晃了晃，里头的水声沙拉沙拉，沙子比水还多，他又颓然放下了。摸了摸干燥起皮的嘴唇，无力地瘫倒在沙子上，却被烫地当场弹了起来。
“我也不想的啊。”李承欢明白，自己是被搞了……蒙家掌握军权，自己对蒙悦这般动作，蒙家上上下下都看在眼里，自己就成了那些小将领们讨好上级的工具。
不过，蒙家的命令没有下来之前，他们还不敢拿自己怎么样吧……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