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梨在苦檀的行动,自然瞒不过山泽的眼睛。
所以原本没打算参与陈符荼、陈重锦之争的李凡夫,因为甘梨,还是跟了过来。
除了梁良一些人还留在苦檀,魏先生也召集了不少的人,毕竟此行很可能打起来,但在他们来到琅嬛后,随着情报的接踵而来,才知已尘埃落定。
而因为陈重锦的落败,被其利用的甘家军,哪怕还活着的尚未被定罪,也无疑会被扯上谋逆的罪名,甘梨无论如何得接他们回家。
那么等到了神都,能不能打起来,仍旧不好说。
其实山泽与甘梨是没有直接的交集。
以往的时候,山泽虽然除了与青玄署、各境宗门修士很经常的打交道,各境的镇守府也不可避免的会参与围剿的事,但多是为了配合行动,敷衍了事。
山泽确实没有对百姓做什么事,除了针对青玄署,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只说职责的话,镇守府没有完全的理由去针对山泽。
而远在神都的甘梨,就与山泽更无直接的交锋。
所以双方是无仇无怨的,自然也无恩情。
他们能够为了甘梨,不惜冒着再次与神都开战的风险,完全在姜望的关系。
此刻的整个琅嬛都是很乱的。
虽然没有妖怪作祟,但陈重锦自南郡起兵,一路杀到神都,沿途无论杀穿还是因为渐离者的手段而献城投降,波及了多郡,就算没有伤到百姓,也难免人心惶惶。
而距离远的压根也不知道神都的情况,所以纵然战争已经结束,各地的恐慌仍在,甘梨率领着十数万的甘家军,又一路往神都去,让琅嬛的慌乱更重了。
有些城镇能绕过,但有些城镇是绕不开的,必须从城镇里穿过去,就算有认出甘梨的镇守,多也不敢就这么放他过去。
毕竟来势汹汹。
万一要是甘梨谋逆,就算他们曾经在甘梨的麾下,有胆量在此时跟随的也只在少数,何况甘梨不是奔着造反来的,否则就不是解救甘家军,而是害他们了。
毕竟很多的甘家军此刻就在神都被控制着。
所以甘梨就让大军在原地扎营,等候指令,他与李凡夫、魏先生以及数十的甘家军的好手,先行神都,因为境界都不低,自然很容易跨越城镇,瞬行百里。
在极短的时间里就到了神都城外。
神都城外,乌泱泱的都是人。
陈重锦麾下的府兵以及甘家军,很多都被责令退至麓山,装不下的就还在神都城外,而为了避免再生事端,陈符荼对他们也只能从轻处置,所以没人再抵抗。
而得知了甘梨率军来到琅嬛的陈符荼,已经在城门楼上等着甘梨。
甘梨的根本夙愿是让甘家军都能平安的回家。
所以他依旧以臣子的身份朝着陈符荼行礼,说道:“陛下,有部分的甘家军是被陈重锦蛊惑,才犯下错事,微臣愿代为领罚,请陛下能宽恕他们。”
陈符荼很清楚他实际的目的,是要把甘家军都带走。
虽然他的确看这些府兵以及甘家军都不顺眼,但事已了,他自然更愿意把这些人收入麾下,继续为大隋效力,重不重用就是另一回事了。
如今的大隋,确实不能再有很大的损失,很多地方都需要填补。
所以陈符荼也很和善的笑着说道:“朕并非是非不明,诸位皆是大隋的臣子,只是遭歹人欺骗,但正因如此,更证明着诸位对大隋的忠心耿耿。”
“朕亦查明,甘阁主有受到许多的冤屈,所以今日恰好甘阁主回来,就让你官复原职,甘家军的事就由甘阁主亲自从轻处罚,朕不多过问。”
这在旁人的耳中,尤其是刚才参与了谋逆的人而言,自然该是感恩戴德,誓死效忠,就像陈符荼说的,他们确实没有背叛,因为诏书,反而更心在大隋才是。
诏书是陈重锦伪造的,已经摆在明面上,杨砚没有反驳,那就是事实。
许多人心里已经很愧疚。
别说陈符荼只对他们从轻处罚,真的罚很多,他们也不敢多说一句,甚至更心安理得,所以府兵及须椭军们都是痛哭流涕的跪谢君恩。
甘家军们自然也做不到无动于衷。
但这一番话就把甘梨架住了。
毕竟他没有再入朝为官的想法,只是想把甘家军都带走。
这时候要是拒绝,那就是他不识好歹了。
归根结底,他与甘家军已经很长时间没联系,被打散在各郡府兵里,也没有受到什么苛待,依旧很尊敬这位甘家少主是一回事,但要说对待老家主一样,却也没到那个程度。
甘梨没有实际的领兵打仗过,所以在甘家军的眼里,他是少主,而不是曾经出生入死的将军,如果有人对甘梨不利,他们依旧会尽力做些什么,却仅此而已。
说到底,是此时的甘梨对曾经的甘家军的感情更深,而且多也有愧疚的心理。
能为了甘梨,自此辞官,护其左右的是有,但不会是全部。
当然,若是没有陈符荼的此般态度,甘家军是肯定愿意跟着甘梨走的,所以说,陈符荼的不计前嫌,而且还要让甘梨官复原职,在甘家军的眼里,亦是值得开心的好事。
在甘梨没有说出自己实际的目的前,甘家军就先很激动的拜谢君恩,甚至帮着甘梨一块谢了,甚至有很多人直接起誓,为陛下赴汤蹈火。
甘梨一时有些无言。
其实这个结果他有想到。
而他最开始的想法,是不想让甘家军在这场纷争里白白送死。
那个时候,战争还没结束,但现在战争已经结束,他没来得及救死去的人,活着的似乎也不用他救。
在得知诸事已了的时候,甘梨就预想到,在当下把甘家军都带走是很难的,只是来都来了,也是因为担心他们跟着陈重锦做了所谓的错事,会被定罪诛杀。
现在的结果,也几乎抹除了他的担忧,毕竟话说出来,而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身为皇帝,总不能出尔反尔,只是甘梨很担心陈符荼也会与陈景淮一样。
此刻相安无事,不代表以后也能相安无事。
往远了说,隋覃若是开战,甘家军就很可能成为最先送死的卒子,战死与被推着去战死,是两回事,往近了说,皇帝在暗地里针对不更轻而易举?
是因为当下的大隋确实不宜再动荡,并不是甘家军有多重要。
纵然整个大隋里,甘家军还剩着三四十万人,而且战力也确实不俗,但最好的结果也是并入骁菓军、须椭军或者再打散在府兵里。
只是未来的风险,在此时说来无用。
甘梨不能保证,陈符荼就肯定会与陈景淮一样,否则反而还拖了甘家军的后腿。
甚至他此时要是拒绝陈符荼,甚至说出要带走甘家军的话,无论有多少人愿意走,都等若是得罪了陈符荼,至少在明面上,他与陈符荼还算是君臣有礼。
虽然不至于上升到与整个大隋对立的程度,但肯定都不是一件好事。
而且明显陈符荼猜到了他的来意。
甘梨只是为了保住甘家军,或者说尽量少死些人。
所以在陈符荼与陈重锦的战争还没结束前就赶到,甚至劝住了甘家军,就等于是断了陈重锦一臂,变相的帮了陈符荼,这些他都没有太多的考虑。
哪怕甘家军是在陈符荼的这一边,他也会这么做,没有实际想帮谁或害谁。
但若劝住了甘家军,致使陈重锦更早的战败,甚至都打不到神都,后面的事也不会发生,除非陈重锦仍旧一意孤行,否则只要及时撤走,也可能不会死。
就算不知后面会是什么情况的陈重锦也不会感激他,甘梨能够把甘家军都带走,甚至撤到西覃,也不会面临现在两难的地步。
只是看着甘家军此时的反应,甘梨就明白,无论他来得早或来得晚,想把甘家军的所有人都带走,本身就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
虽然现在更多是因为陈符荼的恩赐,哪怕在各郡里混迹久了,不再像以前要么训练要么在打仗的直肠子,他们的忠心是从来没变的。
不仅是忠于甘家,更是忠于皇帝,忠于大隋。
甘梨没有陈重锦伪造诏书的证据,只凭着甘家少主的身份,很难三言两语劝退所有人,到时候依旧会生出别的事端。
而看出甘梨的纠结,戴着面具的李凡夫就传声说道:“甘家军被解除已经很多年,他们在各郡里当值,没再征战沙场,所有的心思其实都放在了养家上面。”
“他们依旧有着一腔热血,可能也向往着曾经征战的场景,但现在的他们,一家老小能更好的活着才最重要。”
“应该说,纵然是打仗,其根本的目的还是让家国的一切安好,若当下的生活已经很美好,谁又愿意去打仗,再去破坏这份美好?”
“除非骨子里就嗜杀,掀起战争只为了满足心头的恶。”
“陈重锦的战败,尤其诏书的伪造,他们已知自己被欺骗,而陈符荼又给了他们新生,并未怪责他们,他们就没有理由再反叛陈符荼。”
“你把他们带走,在他们许多人的心里,其实就是背叛,若念着甘家的好,到时候,他们的心里也会同样纠结,若已不念,只剩表面的尊重,就更无意义。”
“其余各境的甘家军随你来到琅嬛,是他们也不知情况,是奔着解救昔日袍泽的目的而来,若非如此,恐怕他们也不会有这么多人愿意跟过来。”
“这世间原就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每个人都有各自的选择以及各自的生活,若是顾虑着未来还没发生的事,其实活得挺累,他们暂时也不会去想那些。”
“所以我觉得你也不用想那么多,此刻有什么就说什么,陈符荼让你官复原职的事,你该拒绝拒绝,甘家军是否愿意跟你走也不必强求。”
“就现在大隋的情况,你这么做了,最终留下来的甘家军也不会被陈符荼怎么着,因为他还需要这股力量,更会极力的笼络他们,甚至培养成自己的心腹。”
“而你也不用怕得罪陈符荼,无论是姜望还是我们,都站在你身边。”
甘梨的眼眸一颤,他转头看向了李凡夫,最终默默点头。
在甘梨的心里,父辈虽然战死沙场,但这并不是甘家就此落魄的根本原因。
那个时候没有功高震主的说法,毕竟还在乱世,皇帝没可能铲除或削弱自己的力量,直接自断臂膀,正常的情况下,还有甘梨在的甘家,仍会维持权重很久。
是因为陈景淮与姜祁的反目,唐棠在大隋里被除名,曾经一起的伙伴,皆落得个无善终的下场,除了唐棠、陈景淮,甘梨就是当年的伙伴里仅剩还活着的人。
而他虽然活着,但甘家军没了。
这才是甘梨认为甘家自此落魄的关键。
甚至某种意义上来说,甘家军虽然被打散,可他们毕竟还活着。
甘梨是为了甘家以及甘家军,便也只能让自己活着,答应了陈景淮,担任神守阁阁主的位置,为他效命,可以说,他活到现在,从不是为自己而活。
但过去了这么多年,甘家军仍是曾经的甘家军,却也不再是甘家的甘家军。
更没理由因为自己的愧疚去左右他们的人生。
甘梨抬眸看着陈符荼,吐出口气,郑重的揖手说道:“陛下的好意,草民心领了,但已无心庙堂,只能婉拒陛下的好意,相信在陛下的带领下,大隋更昌盛。”
陈符荼闻言,眯起了眼睛。
甘家军的人很诧异看向了甘梨。
陈符荼说道:“神守阁在甘阁主的执掌下,一直以来都很不错,你的能力,朕很清楚,如今的大隋,更需要甘阁主,虽然神守阁的权柄被分给了三司,但朕可以再归还神守阁。”
甘梨再次揖手说道:“草民心意已决,多谢陛下的垂爱。”
他转身看着一众的甘家军,说道:“诸位应当好好生活,为大隋好好效力,为陛下效力,不堕我甘家军的威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