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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4-04-23

施兰心眼见霍升如此知趣,才彻底松了一口长气,心里绷着那根险些断裂的弦一松,想到刚才所受的那些个屈辱,只觉满心不甘,竟在这时,还想将碎成一地的“名誉”扫拢重塑,幽幽一叹:“想不到是这奸商瞒天过海,世子,他既不辩驳,定是默认了罪行,但不过家父虽有失察失职之责,却当不得瞒疫祸民之罪……”

话没说完,已被旖景打断:“施姑娘,敢问你从我手里购得的万剂黄花蒿,现在何处?”

施兰心话被打断,十分不满,见这贵女还在纠缠那万剂黄花蒿,又想到自己身上“侵吞善款”的污水,只恨得咬牙,用指甲狠狠掐着掌心,才没失了闺秀风范:“小娘子既为女子,想来那贾拙政也非真名,不知应如何称呼?”

这也是在场权贵们心里的共同疑惑。

刚才三皇子称她为“五妹妹”,难道说,竟是宗室女不成?

“施姑娘,那是我行五的孙女儿,你称她话的当然是大长公主。

竟是卫国公府的女儿!有人恍然大悟,有人暗自讶异,唯有施兰心吃了一惊——她上回拜访公主府,可是与那“苏氏五娘”比试了一回诗才,且还嗤之以鼻,没想到盛名远扬的京都双华,却是才学平平之辈,看来是徒有虚名,难道说那人竟是假扮?国公府是一早就盯上她施家!——遂也彻底打消了“诡辩”的念头——大长公主前头才无偿捐助了万剂良药,她家孙女儿怎么会“借灾牟利”,但这卫国公府,何故偏偏与她过不去!

施兰心强抑不服,遂回答道:“自是当即送去了疫区。”

“若我记得不错,当时这霍升还没有归来并州吧?”旖景又问。

“是……”

“敢问施知州,送去疫区的药,霍升是否有可能动手脚?”旖景却忽然弃了施兰心,再问施德。

显然,这话里有陷井,但若说区区一个药商,手脚能伸到疫区,也委实太匪夷所思,他这个知州“失察”的程度就悚人听闻了。

“当然无此可能,这奸商定是交药之时,就已经以假充真。”施兰心抢着回答。

旖景轻笑,看向虞沨:“世子,请让三顺上堂。”

施兰心满怀孤疑,不知三顺又是何方神圣。

上堂的却不仅仅只是三顺,还有一个盖了南洲衙门禁印的木箱。

“施姑娘,我也不卖关子,你既说施知州无辜,为何当日我售予你的万剂黄花蒿,却出现在霍升往南浙押运的船上?”也不待施兰心再分辨,旖景面向众人,侃侃而谈:“实不相瞒,当知并州疟疾暴发,祖母便极为担忧,因国公府产业里也有药铺,便先让人将库存的黄花蒿运往并州,岂知却被拒之城外!”

这套说辞自然与事实稍有出入,可却能简单清楚地将真相说明,故而,旖景与虞沨商议之时,便决定不提世子早有参与,更不会提及五义盟诸人:“若非祖母及时赶到东阳镇,这些黄花蒿想必已然被施知州‘强夺’,而国公府的诸位管事,也许现在与孟高一样,担着个杀人的罪名,身陷死狱。”

旖景冷笑一声:“施姑娘原说我与药商串通,却也不错,因心疑施知州心怀叵测,才故意下了这个套子,放出风声,引你与我交易,你当日一番言之凿凿,以势相压,平价购得黄花蒿,却欺哄众人是以重金购得,为的是侵吞善款,此点已经证实,施姑娘可还有话说?”

那几家权贵筹款的话是施兰心自己亲口而言,用六十万购药的事也是她再三强调,旖景手里却有白纸黑字为凭,当日是以二十万交易,事实清楚、黑白分明,施兰心再无从反驳,额头上便渗出了一层冷汗,却还有一丝饶幸,强辩道:“就算如此,五娘如何证明那万剂黄花蒿在霍升手中,不曾为疫区所用?”

到了这个地步,名声扫地在所难免,不过就是担着言辞指责,总归不能坐实以假充真之名,那可是贪桩妄法的重罪,性命难保。

“因为我售予你的并非黄花蒿,而是青蒿。”

这一句话,再度引得满堂大哗。

“假若你真将从我手中购得之药送去疫区,万剂青蒿流入,疫病所的医官却毫无察觉,何故?”旖景略微扬声:“医官们必是早得了叮嘱,明知州衙送去的不会是黄花蒿,才装聋作哑。”

也就是说,不管施兰心换不换药,那一万剂只能是青蒿,假若施德没有下令医官隐瞒,“假药”之事早已揭露,施德怎会毫不知情?

“五娘,这只是你一面之辞!”施兰心大急,连着那管轻脆悦耳的嗓音,都变得尖利起来:“你如何证明售予我的是青蒿?假若是黄花蒿,医官们自是不会反馈。”

旖景也料到施兰心会“死不认罪”,再度莞尔,这回,却问那瘫软在地作死狗状的霍升:“兀那药商,你可认得我身旁之人。”

三顺被点名,大无惧地挺了挺胸膛。

霍升依然沉侵在“聋哑状态”。

旖景却也不作理踩,笑面朝向施兰心:“这位原本是国公府家奴,我令他与霍升接洽,提出收购黄花蒿,霍升果然中计,将十一万剂押运南浙,其中,十万剂是真,却有一万剂是假,那便是我售予施姑娘的药,假若施家没与霍升串通,如何解释早该送往疫区的药,会在霍升手中?”

“就算有一万剂是青蒿,也有可能是这奸商混入其中,并非五娘之药。”施兰心渐渐底气不足。

“施姑娘,我既然对你父女两人早有疑心,怎么会不作准备?”旖景摇了摇头:“我售予你的万剂青蒿,盛装的麻袋上,尽都做了记认。”

再不顾施兰心满面苍白,令人将那盛放青蒿的木箱启开,亲手拎出一袋来,腾空麻袋,置于一盆皂水中,须臾,麻袋上便现出了一个蓝色的“卫”字来。

这些药既然是在南洲扣押,箱子上便有当地官衙封有禁印,旁人在不能做手脚,事后倒换。

玉郎得了卫冉“传授”,学会分辨青蒿与黄花蒿之窍门,当在途中,就找出了其中的一箱青蒿,在箱子上做了记认,备的就是今日堂上作为确凿罪证。

“施德,你可还有话说?”虞沨这时绕过公案,踱步堂前,眼睛里风平浪静之下,黯沉渐深:“这些罪证,便已足够,并且!”说完一伸手,一个羽林卫大步靠近,呈上一封公函:“霍升手里的免检公文,可是你签章下发,依大隆律令,若非战备之用特例,唯有宫廷采办或者赈灾物资方能签发免检,霍升区区一介药商,如何能得你签章免检?如此,你还敢狡辩与他无干?”

这才是真正的罪证确凿!百口莫辩!

“世子何须多问,定是这狗官与奸商串通一气!”众贵族齐齐声讨。

“施德狗官,当将他五马分尸,方才解恨。”百姓们个个喊杀。

“羽林卫听令,将一应人犯扣押死狱,待我上书请旨,再作惩断。”虞沨果然不再多问,冷声下令。

施德已如剥筋去骨,而那几个同知、吏目也大都面无人色,却当羽林卫押解施兰心之时,如梦初醒的“才女”才挣扎着质问:“世子,家父就算有罪,圣上尚无圣断之际,也不当涉及家眷!”

“施姑娘,你不仅仅是家眷,更加是同谋,国法可没有规定,只因身为女子,便能赦免罪责。”虞沨看也不看她一眼,只向众人:“今日在座者,无不目睹施氏兰心一番巧言令色、诡辩赖辞,显然深谙内情,可还有人以为她无辜?”

这时,有谁还会为这并州明珠求情?施兰心双目四顾,所见无不是讽刺满面、厌恶愤恨,更有那些百姓毫无顾忌之破口大骂,直言指责,不乏污言秽语不堪入耳之辞,委实让这“娇身惯养”曾经饱受赞誉的知州千金“满腹委屈”,正待要不甘地喊出一句——世子,这事不会善了,如你之慧,当知我施家身后有谁撑腰!

那些羽林卫却再不给她机会,毫不怜香惜玉地将兰心姑娘胳膊一扭。

有人听见兰心姑娘发出一声“野狼”般地痛呼。

而今日“有幸”目睹公审的百姓,散去之后,自然在市坊间广为传扬,不到傍晚,并州城中无人不知施德的丧尽天良,咒骂之声有如洪水怒涌,恨不得将施德千刀万剐,剥皮抽筋。

而那十万剂货真价实的黄花蒿,当日便运往疫区,负责压运的贾文详软甲金鞍在前,险些没有被百姓们夹道称颂的热情掀翻下马,更有不少美娇娘,远远地冲他抛去花枝,羞得这有妇之夫满面红光,可巧居高临下时,见到人群中那个行五的外侄女冲他“别有深意”的笑脸,当即正襟危坐,目不斜视,一派磊落正直,无视道旁野花。

旖景混在人群里,目送着长长一列车队出城,方才归去公主府,身后作“小厮”打扮的夏柯与秋月尚且兴致勃勃。

“可惜奴婢不能跟去公堂,亲眼目睹五娘与那施兰心对仗。”哀叹的是秋月:“夏柯你是不知,她那副虚伪造作,明明心里恶毒,表面还装得跟观音菩萨似的。”

“我怎么不知,施夫人领着她拜访过太夫人,可让秋霜出了一身冷汗。”夏柯这些时日少见旖景,现在得了亲近的机会,话也比往日多了一些:“才一见面,当即就说要请教诗词,自吟了一首长诗,又让秋霜合上一首,秋霜只听明白似乎在咏莲花,还好她记得一首五娘的旧作,背来敷衍了过去,不知何故,奴婢便见施姑娘似乎有些鄙夷,口头上却极尽赞赏之词。”

秋月便问是哪一首,夏柯回忆了几句。

旖景失笑,那还是她六、七岁时作来玩笑的,必然会让“才女”不耻。

“不过五娘,眼下事情已了,我们快返回锦阳了么?”秋月又问:“奴婢倒是觉得,在并州比京还有趣,至少出门儿更容易一些,世子安排的那些暗卫真有本事,奴婢一直留心,都瞧不见他们踪影,有时简直怀疑他们有没跟着,不像咱们府里的亲兵,跟着出门只在眼前晃来晃去,瞧着都添堵。”

一听秋月说有暗卫跟随,夏柯也开始四顾,果然没发现蛛丝马迹。

却听旖景说道:“当没这么快,总得等疫情完全平息,患疟者尽都痊愈,祖母才会安心。”

并州多数官员眼下都被押死狱,朝廷继任尚且不会那么快至,虞沨身兼“赈灾”之职,眼下又得兼理政务,当然还得在并州留滞。

三人边行边闲聊,足有两刻才到了公主府的角门,又听身后扬扬洒洒一声呼唤——

五妹妹!

却是三皇子打马而来,远远就是一嘴角的笑。

“三殿下怎么来了?”旖景且只好上前见礼,“大家闺秀”地问了一句。

“我可住不惯那州衙,只好请姑祖母收留些时日。”三皇子眼角微斜,看向墙内伸出的一枝玉桂:“这么一看,果然是公主府比较合我的情趣。”

旖景咬了咬牙:“殿下可是钦差,瞧着今日那些权贵,可不像是服软的人儿,殿下要筹集‘善款’可没这么简单。”

黄花蒿的事情虽说解决了,三百万两的“药款”也不需再筹,可据圣上之意,依然要将疫民的治疗经费以及灾后“重建”部份,算在权贵帐上,三皇子肩头担子仍在,可得防着那些权贵贪奸耍滑。

“所以,我才要住在公主府,既有姑祖母提点照顾,又能与远扬时时协商。”三皇子一本正经地说着,不由分说抬脚就进了门槛,徒留旖景在身后,好一阵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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