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桥听陈阳这么说完，深深地长叹一口气，那口气把胸中的所有郁闷都吐出来。他的眼神闪烁不定，时而看向陈阳，时而看向桌面上的粉彩佛像，时而又望向窗外，内心在做着激烈的斗争。
陈阳敏锐地捕捉到了中桥的表情变化，他看出这个男人内心正在挣扎，在金钱和尊严之间、在现实和理想之间进行着痛苦的选择。
看着中桥那纠结的表情，陈阳心里暗自点头，他明白中桥的确急需这八十万，至于是不是真的因为女儿有病了，那就不得而知了。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能拿回那三件珍贵的古董，这才是自己的真正目的。
中桥在房间里踱了几步，思索了片刻，最终停下脚步，转身看向陈阳，“陈老板，有件事我必须跟您说清楚。”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那件明宣德年间的青花海水白龙纹扁瓶，已经不在我手上了。至于去处，我想您应该知道。不过，我手上还有另一件价值差不多的物件，不知道您是否感兴趣？”
听到这里，陈阳心里微微一紧，眼中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不用问，那件明宣德年间的青花海水白龙纹扁瓶，肯定已经被他送回樱花国国内了，这确实是件令人遗憾的事情。
“那就要看看，是什么物件了。”陈阳食指轻叩桌面，发出清脆的一响，嘴角轻轻撇动，带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目光状似随意地扫过中桥略显紧张的面庞，“要是一般的物件——”
他故意拉长了尾音，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画着圈，像是评估着什么，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八十万……啧啧，中桥先生，您知道我这儿虽然不大，可也不是收容所，八十万，我得养着一帮子人呢。”
话音未落，中桥喉结滚动了一下，额角甚至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几乎是抢着打断了陈阳的话，声音略有些急促：“陈老板，这件物件，您一定喜欢！”
陈阳闻言，像是被逗乐了一般，肩膀微微耸动，发出一声轻笑，随即带着几分揶揄的口吻摇了摇头：“那可未必！”
他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目光直视着中桥，带着几分审视，“我这店里虽小，可奇珍异宝却也藏了不少。中桥先生，您也知道，井上那老小子，可是送了我不少好东西……”
没等陈阳说完，中桥猛地挺直了腰板，下定了决心一般，双眼灼灼地盯着陈阳，一字一顿地说道：“明宣德——青花矾红彩海兽图高足杯！”
这三个字一出，陈阳瞳孔微缩，心脏猛地一沉，心脏如同被人狠狠攥了一把。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手指不自觉地蜷缩起来，喉咙滚动了一下，下意识地抿了抿嘴，强压下内心的震惊，故作镇定地缓缓开口：“哦？听起来还不错。”
他状似随意地摸了摸下巴，目光却紧紧锁住中桥，“既然中桥先生这么有信心，那便拿过来看看吧。”
中桥似乎捕捉到了陈阳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他微微前倾身体，声音低沉而认真：“陈老板，我需要现金，另外……”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为谨慎，“还需要您帮我开一个账户。我的账户如果经过这么大一笔资金流动，必定会引起上面的疑心。”
听到这句话，陈阳心头一跳，他知道，鱼儿上钩了。他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没有任何问题。”
说着，他将装有粉彩无量寿佛像的木匣轻轻推向中桥，指尖在匣盖上轻轻摩挲了一下，“明天，中桥先生，你就可以带着三件物件来找我。”
看着陈阳将木匣推到自己面前，中桥像是松了一口气，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连连摆手道：“这件粉彩无量寿佛，就先放在陈老板这里。陈老板的为人，我相信。”
他顿了顿，带着几分感激之色，恭恭敬敬地向陈阳鞠了一躬，“多谢陈老板！”
看着中桥如此郑重其事的模样，陈阳也缓缓站起身来，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向中桥伸出了右手：“中桥先生，合作愉快！”
中桥见状，连忙握住陈阳的手，力道把握得恰到好处，既不过分用力，又不失礼节，口中低声道：“陈老板，合作愉快。”
陈阳握住那只干燥温暖的手，瞬间感受到了一种奇异的触感，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中桥的无名指上，那里戴着一枚古朴的玉扳指。
这扳指…陈阳心中一动，玉质温润如羊脂，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青光。雕工极其精细，上面刻着蟠龙纹，龙鳞片片分明，龙眼炯炯有神，看起来绝对是件老物。
这工艺，这包浆，至少也是清中期的东西。陈阳暗自估量着，中桥这家伙，身上的好东西还真不少。
“问个题外话，”陈阳松开手，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看着中桥，“你刚才说你是来试试的，但我总觉得你心里早就有底了。”他顿了顿，眼神变得犀利起来，“你是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帮你的？这可不像是碰运气的样子。”
中桥站直身体，刚才握手时的紧张感稍微缓解了一些。解决了钱的问题，他的心里确实轻松不少，但面对陈阳这个问题，他丝毫没有任何犹豫。
“陈老板，说实话，我也是来试试的态度，毕竟这种事情…”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如果您不帮我，恐怕我真的没有办法了。我已经跑遍了整个古玩圈子，能想到的门路都试过了。”
“但是，”中桥的声音变得真诚起来，眼中闪过一丝感激的光芒，“从您将我堂哥的白瓷罐交给我的时候，我就觉得您跟叶少他们那帮人不同！他们只是一些小商贩，心中没有大志，而您......”
中桥迎着陈阳的目光看去，深深地看了陈阳一眼，“您是真正懂行的人，也是有情有义的人。”
“希望以后还有机会合作。”陈阳面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意，亲自替中桥推开沉重的门扉。
暮色斜阳透过雕花窗棂洒在青砖铺就的小径上，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中桥躬身告辞，脚步声渐渐远去，陈阳却依旧负手而立，目光落在那道逐渐消失在街巷拐角的背影上，眼底深处闪过一抹冷意。
直到确认中桥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之外，陈阳才缓缓收回目光，唇角的弧度一点点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讥诮。
他转身回到厅内，伸手将中桥用过的茶杯直接扔到了院子外面，老小子，你这是坏事干多了，连老天爷都看不过眼，特意派我来收拾你！
从我们华夏大地巧取豪夺的物件，如今是时候让你一件件亲手送回来了！
陈阳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仿佛握住了什么无形之物，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空气。他想起中桥方才提到那件宣德青花扁瓶时的闪烁其词，想起对方无名指上那枚温润的玉扳指——呵，这老狐狸，你手里的宝贝，每一件都沾满了我们华夏的血汗！
一年之后，我要是让你能掏出这一百万，赎回这三件物件，老子就跟着你姓！不，不光赎不回去，你还得给老子继续送！越多越好！
第二天上午的阳光斜斜地掠过城市建筑群，在地面上拉出长长的影子。陈阳驱车拐过街角，那辆黑色的奥迪稳稳停在了建筑公司门口的泊车位上。引擎声刚歇，他下车推开门的一刹那，耳膜率先受到冲击的是屋内闹哄哄的电子音浪——那是节奏明快又嘈杂的游戏机音效，混着此起彼伏的男声叫嚷，陈阳都以为自己走错地方了。
眼前办公室的场景让陈阳脚步一顿，他眯起眼适应着光线变化，目光扫过室内。大片大片的阳光从宽大的玻璃窗间倾泻而下，在地板上形成光暗交织的格子图案，尘埃在其中漂浮、舞动。
屋子靠墙摆了整整一排游戏机，屏幕亮得刺眼。陈阳认出了几个熟悉的面孔，此刻全围在几台崭新的大型机前。
最靠近门口那台机器前，小军死死盯着屏幕，额头上渗出汗珠，嘴里念念有词：“走！走！再走一格！就差这一步了！”
旁边一个穿着迷彩裤的大块头猛地拍了下游戏机，屏幕里的人物随之剧烈晃动，他瞪圆了眼吼道：“我靠，这六号马是不是嗑药了？今天都 tm 跑了多少把第一了！”
隔着两台机器，小龙正对着屏幕里的赛马画面咬牙切齿：“老李，借我两个币！下把肯定赢，赢了立马还你！”
陈阳的目光扫了一圈，嘴角抽搐了一下。这乌泱泱的人群，嘈杂的声音，还有那些沉迷在游戏里的熟悉面孔，活脱脱就是一家游戏厅的即视感。
“走！加速啊！”
“别废话，赶紧控制方向！”
“这匹马要冲线了！快！”
耳边全是这样的喊叫声，夹杂着币机吐盘的机械声和人物角色的各种电子音。陈阳走到屋子中间，在一张堆满零食的桌子旁站定。
不远处，小槐正端着茶杯，翘着二郎腿，嗑着瓜子，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大门被打开的同时，小槐也下意识转头。
下一秒，看到站在门口的陈阳，小槐手里的瓜子壳差点掉在地上，连忙放下茶杯站起来，“哎呦，陈老板，你可算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