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刹一直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闺女很好,只问过一次关于她母亲的事情,大概看出他不想深谈,就没有再问过了。
他自己也避免自己再去回想,毕竟抓不住的人和事情,回想起来只是虐待自己。
但是骄傲如罗刹,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梦。
出身太好,天赋太高,罗刹前面十五年的人生一直都是顺风顺水的,没有过任何磨难和挫折。
进了仙宗,他依然是最卓绝出色的一个。至于其他人,他不放在眼里,也懒得搭理。
后日那位仙宗大长老,当时比他长五岁,早五年成为仙宗弟子。在他没出现时,一直被视为仙宗百年来最惊艳的天才。
只是在罗刹出现之后,其他的天才似乎都成了平庸。
罗刹并不在意和理会,大长老却接受不了前后的落差,暗暗将他恨之入骨。
后来又听说了预言,心底嫉妒憎恨的小火苗就再也压抑不住,终于联合二长老,心思缜密地设计了一场阴谋,彻底将罗刹从云端拉入泥淖。
最初被构陷,罗刹也没有在意,毕竟觉得自己没做过的事情,没什么可担心的。
直到被送进迷泽,才知道一切都是有人故意为之,就是为了将他置于死地。
但是知道已经晚了,骄傲让他狠狠栽了大跟头。
从前被送入迷泽的人,无一不被迷泽散尽身上所有的灵气最终沦为平庸之人老死于此。
罗刹也不例外,感受着迷泽困着自己,不停地吸取身上的灵气,骄傲自负的天才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害怕。
被困了一天又一天,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日子看不到头,足以将人逼疯。
然后不停地想为什么会是自己。
阴暗和憎恨恶意不停地滋长,侵蚀着虚弱疲惫的灵魂。
不知该说他的执念足够强大,还是天无绝人之路。在迷泽不停贬损甚至消磨他的时候,竟然让他不自觉悟出了炼心之道。
他的灵气在消散,可是心脏却不断地变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最后一日忽然破体而出,化成了一把利剑。
他的心所幻化,自然知道最大的心愿,于是强行破开迷泽把他送了出去。
但罗刹已经快要成为最平庸不过的人,再也不是曾经的天才。
心知一旦被发现自己逃了,仙宗的人一定会不遗余力地将他抓回去甚至就地斩杀,所以他只能逃。
隐姓埋名地逃,逃得远远的,吃尽颠沛流离的苦。失去天才光环,才知道活着原来如此艰难。
后来在一个大雪天,终于精疲力尽倒在一条冻住的小河边彻底昏了过去。
也不知道昏了多久,感觉到人中一阵刺痛,悠悠地睁开眼睛,罗刹终于看见一个凶巴巴的年轻姑娘掐腰站在自己面前。
还没等他说话,姑娘先冷静又嫌弃地说:“醒了是吧?醒了就走吧,我可不会随便捡陌生人回家,无数前辈血淋淋的教训都告诉我们,路边的男人千万不能捡!”
说完,她一息都不留恋,转身就走。
罗刹愣了。
不为别的,他活这么大,见过太多敬畏他的人,也见过了那些憎恶嫉妒想杀他的人,就是没见过一边救了他又一边嫌弃他的人。
忽然就觉得很生气,她凭什么?
可是后来啊,罗刹无数次地想,如果她没有救他,如果她能一直记得自己第一次说的话,大概也不会死得那么早了。
最初缠着人家是因为不服气,后来……罗刹才知道自己在迷泽耽搁太久,甚至不知道什么叫做情窦初开。
他和姑娘笨拙地从陌生到熟悉,最后互相接纳。
姑娘是个普普通通却活得通透的人,是他不忍心她过得清苦,悄悄用了灵力想帮她。
结果就是被仙宗发现,为了不连累姑娘又跑了。
这一别,就是生死相隔。
罗刹惶惶地做了这一场梦,又梦见了姑娘的笑和嫌弃,醒来时便觉得这世间无限寂寥。
可是他还要守着闺女,那可是她和他的闺女。
日子就算再煎熬,还是要过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