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如刀,以大地为砧板,视众生为鱼肉。
北冰域的苍穹,常年被厚重的铅灰色阴云笼罩,今日却被更加浓稠的血色所浸染。
“呼——呼——”
急促而绝望的喘息声,在呼啸的暴风雪中显得格外微弱。
这是一处名为葬雪岭的冰川峡谷,两侧是高达千丈的万年玄冰壁,光滑如镜,寒气森森。
此刻,在这狭长的谷底,一支仅剩下百余人的修士队伍,正如同被狼群围猎的羊群,仓皇逃窜。
他们身上的兽皮法衣早已破败不堪,被鲜血和冰渣染成了暗褐色。
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透支生命的疲惫,以及深入骨髓的恐惧。
“跟上!别掉队!掉队就是死!”
队伍前方,一名手持龙头拐杖的元婴初期老者厉声嘶吼。
他须发皆张,原本浑浊的老眼中此刻布满了血丝,一边狂奔,一边不断向身后甩出一道道防御符箓。
他是这支队伍中修为最高之人,人称寒枯老人。
然而,他的威严此刻已经大打折扣。
因为在他身后那漫天飞舞的风雪中,无数道白色的幽灵正在极速逼近。
那是妖虫雪隐螳螂。
“咔嚓!咔嚓!”
令人牙酸的甲壳摩擦声,混合着风雪声,如同死神的磨刀声,死死咬在众人身后不足百丈之处。
“啊——!救命!救我!”
队伍末尾,一名结丹期的年轻修士脚下一个踉跄,灵气耗尽摔倒在雪地里。
他绝望地伸出手,试图抓住前方同伴的脚踝。
但那同伴只是回头看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不忍,随即便是更狠绝的加速,头也不回地向前冲去。
下一瞬。
“嘶——”
积雪猛地炸开。
三只雪隐螳螂如同白色的闪电般跃出,它们那带有倒刺的镰刀前肢瞬间交叉挥过。
连惨叫声都只发出一半,那年轻修士的身体便如同豆腐一般,被切成了整齐的碎块。
鲜血喷涌而出,瞬间被极寒冻结成红色的冰晶,洒落在雪地上,凄艳夺目。
那三只妖虫并没有停下进食,它们只是贪婪地吸了一口血气,便再次弹射而起,继续追杀前方的活人。
在它们那猩红色的复眼中,只有杀戮的本能。
“该死!该死!这群畜生怎么杀不完!”
寒枯老人回头看了一眼,心脏狂跳。
这已经是他们逃亡的第三天了。
原本这支由数个中小型修真宗门组成的迁徙队伍足有上千人,如今只剩下这百十来个残兵败将。
而在他们周围,原本空旷的冰原上,不知何时已经冒出了密密麻麻的白色斑点。
成千上万。
漫山遍野。
这些雪隐螳螂仿佛无穷无尽,它们没有包围,只是像赶鸭子一样,将这群修士往绝路上赶。
“前面……前面是死路!”
一名结丹中期的中年男子绝望地喊道。
只见前方峡谷的尽头,竟是一座巨大的冰崖,高达万仞,直插云霄,根本无路可逃!
“完了……天要亡我天寒宗修士啊!”
众人停下脚步,背靠着冰崖,看着后方如同白色潮水般涌来的虫群,一个个面如死灰,甚至有人直接丢下法宝,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在这绝望的人群中,却有一名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女,正紧紧抿着嘴唇,强忍着眼泪,没有哭出声。
她只有结丹初期修为,身穿一件白色的罗裙,在这冰天雪地中显得格外单薄。
虽然满脸尘垢,却难掩其清丽脱俗的容貌,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得如同冰山下的泉水。
她叫阮溪月。
此刻,她双手死死护在胸口,那里有一团淡淡的柔和绿光,透过衣衫散发出来。
说来也怪,那些凶残的雪隐螳螂在靠近她三丈范围时,动作都会出现一瞬间的迟滞,似乎对她身上的气息有所忌惮。
也正是靠着这奇异的现象,她才能以低微的修为,在乱军之中活到现在。
然而,这细微的差别,却被一旁的寒枯老人敏锐地捕捉到了。
老家伙那阴鸷的目光,在阮溪月胸口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与算计。
“诸位!别放弃!结阵!哪怕是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
寒枯老人大吼一声,手中龙头拐杖重重顿地。
“嗡——”
一道淡蓝色的光幕升起,将残存的百余人笼罩其中。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垂死挣扎。
虫群停了下来。
数以万计的雪隐螳螂挤满了峡谷,它们并没有急着进攻,而是整齐划一地让开了一条道路。
“那是……”
众人瞳孔一缩。
只见虫群后方,缓缓走出了三个高大的身影。
那不是妖虫,而是虫人!
它们有着人类的躯干,却长着昆虫的头颅和四肢,通体覆盖着坚硬的白色甲壳,手中握着骨质的长矛。
居中一名虫人,气息赫然达到了元婴中期!
它看着光幕内的修士,发出一阵嘶哑难听的笑声,就像是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咯咯咯……跑啊,怎么不跑了?”
那虫人戏谑地说道,声音中带着生硬的人族语言,“猫捉老鼠的游戏玩腻了,该开饭了。”
它高举手中的骨矛,猛地向前一挥。
“杀光他们,一个不留!”
“嘶嘶嘶——!!!”
随着它一声令下,原本安静的虫潮瞬间暴动。
无数只雪隐螳螂如同白色的巨浪,狠狠地拍击在淡蓝色的防御光幕上。
“轰!轰!轰!”
光幕剧烈颤抖,仅仅支撑了不到三息,便布满了裂纹。
“破了!阵法要破了!”
“我不想死啊!”
寒枯老人绝望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身形一闪,竟然直接出现在了阮溪月的身后。
“小丫头,借你身体一用!”
“什么?”
阮溪月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一只干枯如鹰爪的大手死死扣住了她的肩膀。
“既然那些妖虫不咬你,那就由你来给老夫开路吧!”
狞笑一声,竟然不顾阵法尚未完全破碎,直接抓起阮溪月,将她当做盾牌,狠狠地撞向虫群最薄弱的侧翼!
周围的修士惊怒交加,却无人敢阻拦。
阮溪月只觉得天旋地转,随后便是刺骨的寒风和扑面而来的虫群。
她看着那些狰狞的口器越来越近,心中充满了悲凉。
这就是修真界吗?
这就是平日里德高望重的长辈吗?
“要死了吗……”
阮溪月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
就在那数只雪隐螳螂的骨镰即将斩落,就在寒枯老人准备借着阮溪月的掩护突围的瞬间。
天地,突然静止了。
不是形容,而是真正的静止。
漫天的风雪停在了半空,咆哮的妖虫僵在原地,就连那即将破碎的防御阵法光芒也凝固了。
一股难以形容的恐怖气息,没有任何征兆地降临在这座峡谷之中。
那不是灵压,而是一种……意。
一种仿佛能将苍穹都斩开的无上剑意!
“铮——”
一声清越至极的剑鸣,突兀地在每个人、每只虫的灵魂深处响起。
紧接着。
虚空之中,泛起了一丝涟漪。
一道身穿青色长衫、身形挺拔如松的年轻男子,双手负后,缓缓从虚空中踏步而出。
他没有御剑,也没有驾云,就那么凭空悬浮在虫潮的正上方。
他的神情淡漠,眼神冷冽如万年玄冰,仿佛脚下这数万妖虫和百余修士,在他眼中皆为蝼蚁。
正是刚刚离开大荒方舟的李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