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秦别枝正式踏入神界时,一直存在于她身上的混沌彻底没了声息。
她的动作微顿。
“混沌?混沌神大人?”
唯有沉默回应。
她能够清楚地感知到,此时此刻,混沌法则不会有第二个人、第二个神,比她更了解。
她束起长发,那双灰眸更为深邃,极浅的虹膜明亮。
诸神停下步伐,皆要对她低首注目。
是迎接。
混沌神的地位素来超脱,那是带领神界抵挡、攻下其他界的将,于神而言,混沌不可替代。
命运在看到她时怔了下,祂拉低兜帽无言。
“混沌大人。”
身为眷属神,迎接必然要冲在第一线。
元笙与落三同祂遥遥行礼。
这是秦别枝第一次与元笙面对面,那个谋划了一切的眷属,即使是她,都有些心惊。
元笙眉目罕见含笑,唯有面对自家大人时祂才愿意放下自己的身段。
秦别枝颔首便算示意,接过命运递来的册子翻阅。
神失去了神权,与仙的区别也就基本没区别,因此祂们选择自是要综合仙里有哪些家伙够强。
但这方面,她实在不清楚。
说起来,如果越强大的存在会在进入战线之后更难取得胜利,为什么不直接把所有名额发给下界?天道为什么要安排这样的名额……唯一的可能,就是没准备让们在战线里取得胜利。
她轻捏后颈抬首时目光一扫,骤然停住。
她看的不是整齐队列里的任何一个神,而是躲在柱子后面探出脑袋的幼童。
她心头一跳。
幼童扎着丸子头,娇俏面容藏媚,穿着一身月牙白色的棉袄裙,白嫩的小手扒着柱沿,正好奇地打量着她们。
“那个,是谁?”
秦别枝倏尔指去。
“是怜怜神君的幺女,才出生不久。”
有神回答。
生于神界但不曾拥有神权者,就会被称作神君,这种多是先辈未退,神权不需太多人来掌控,就此得了清闲。
“小幸鹊,我都说过不可以出来乱跑。”
秦别枝视野里,着神袍的女子轻轻揪住女童的耳朵,正在念叨后者。
“娘亲,那位是谁呀?”
幸鹊一边捂着耳朵,一边不断比划指向秦别枝。
“是混沌神大人,当今神界十位至高神,可都是以祂为主哦。”
怜怜神君偏头顺着幸鹊的方向看去。
祂大半张脸侧过来时,秦别枝的呼吸都停滞了。
细柳眉,杏眸弯,苍白肤。
高挺鼻梁下朱色的唇昳丽,柔和的面容与她记忆里的模样大差不差,却要更红润显血气。
最熟悉也最陌生。
这张脸少说与白琳能有九分像,叫她心口不宁,怎么都稳不下来。
“混沌神大人是不是很厉害?我也想这么厉害!”
稚子素来童言无忌,不知天高地厚,也正因此在往后多少年都坚定地将其视为目标。
“你也会的。”
怜怜宠溺一笑,抬掌抚了抚女孩的发顶。
“混沌,你怎么了?”
毁灭的手在秦别枝眼前晃了又晃才叫她回过神来。
“没什么。”
她的声音闷在嗓子里,沉沉回了一声。
“娘亲,混沌大人是不是在看我?”
幸鹊突然发现那位大人已经盯着自己许久,心底涌上一股不安,不知是否会因自己被发现,导致混沌大人要把自己赶走。
“是吗?”
待怜怜看去时,秦别枝早就面无表情正视前方一眼都没给祂们那边丢过去。
“应该是你看错了,我们走吧。”
“哦……好。”
幸鹊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一次又一次。
“主人,你还好吗?”
小团子担忧地问。
如火虽未吭声,但也确实担心。
她们陪秦别枝的时间很早,知道白琳这个人的存在,也知道当初白琳是如何死在秦别枝眼前的。
她走得突然,到头来也不过只留下一封信给秦别枝。
“我没事。”
秦别枝面上不显,但她的手攥得很紧。
怜怜不会是白琳,却也切实地拥有一张近乎一致的脸。
不过她知道,那个女童是原身,是原主。
原主所拥有的、得到的补偿,的确如混沌所说,未来能做神界的一个小神,还拥有极爱她的母亲。
这样就好,这样就很好了。
“你们比我了解,我去找朱雀。”
秦别枝甩手掌柜当得熟练,她只准备做一个打手。
她的确准备找朱雀,如火很着急,她在去的路上没有用半点神力,而是取出那封信,仔仔细细地再看了一遍。
熟悉的开头:展信佳,我的第二个女儿。
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让我这样喊你,但我还是自作主张了。
我想了许久要如何去称呼你,可我不知道你的名字,又不愿以我女儿的名字去唤你,让我始终不曾唤过你一声。
你给我的感觉总是游离在外,你未曾完全接纳这具身体与这具身体带给你的一切。若是以我的身份去贸然用我女儿的名字唤你,恐怕对你更多的是负担。
我从未喊过你,就像你从未喊过我。
濒死之际,我却从你口中听到那声许久不闻的“母亲”。
我骤然意识到,你也只是一个无辜的孩子,你的年纪或许不会比我的吱吱儿消失时大多少吧?可你却要承担起很多的责任,背负未来,这对你同样不公。
我不知道该怨谁带走我的吱吱儿,该恨谁逼迫我承受这一切,从“那位”的视角看,祂仅仅是为了拯救,我如何去批判祂?
而你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来到陌生的地方,应当是孤独的,但我跨不过去自己的那关,一直无法给予你母亲身份下的爱。我一见到你,就会想起我的孩子,便不自主地沉默,昵称怎么都叫不出来。
我的身体现在太弱了,我知道自己撑不下去,只希望你不要为此产生任何的愧疚,向前看,别回头。
若你在未来的某日感到辛苦,感到难以坚持,那便停下来吧。
晚安,我的孩子。
……
那时候她看得很仓促,匆匆两眼囫囵吞枣地过一遍也不知记了几个字。
今日再见那么相似的脸,随着时间的磋磨,她才有勇气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