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炼制的？”秦别枝的脸上满是不信任。毕竟这枚印章来自月神，月神是出于什么心理，又出自什么原因，才会把人类所炼制的印章留在身上？
米可笑着道：“作为月神的人间体，做出这种东西应该不奇怪吧？”
秦别枝神色一滞，从山顶上顺着呼啸的风一跃而下，手掌搭上她的肩抓紧，神力涌入她的体内查探。米可不挣扎，这会儿挣扎无疑是坐实自己的可疑，因此她坦坦荡荡地看向秦别枝。
人神有别，但作为人间载体，其容纳灵力的部分与常人不同，灵力游荡于经脉的每一个部分，身体任何部分都可以作为承载灵力的容器。
同时，法则的气息是无法隐藏的。
月神的法则并不善于力量，它在感知里不算磅礴，像是一团轻柔的水，潺潺流过池道。它是温和的权柄，掌管日月更替之月，确保夜色的降临，把月色洒到每一片大地。
米可无法使用这一权柄，却能使用一缕力量。
秦别枝确认了她的身份，沉默下来。
米可笑吟吟地解释：
“每当上一个月神的人间载体从世间消散时，月神就会挑选下一个新生儿作为新的载体。
“消散的前载体所排斥出的无法吞噬的剩余力量就会在村中凝聚。而这份凝聚的残余之力最终变为有自己意识、思想的……
“月鬼。”
她一顿，“混沌大人，神早就变为鬼了。那您说，鬼，还是原来的鬼吗？”
当初所见的被鬼气侵蚀的月神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秦别枝微微眯眸，指抚过眼尾的痣，凸起的触感让她在思索中抿唇不语。
事实上她所能接触的、清楚的、知晓的事情都极为有限，几乎现在所了解的信息都来自他人之口。很显然，她的信息来源太少了。
“你的意思是鬼界已经大变样了？”她双手抱臂，不置可否。
米可漫不经心地用手指把玩、圈绕起散落的半边长发，声音轻柔：“是啊。长达万年的渗透没有引起七界任何鬼神仙魔妖的注意，等到一切尘埃落定，鬼界就是最后的突破口。那可是容纳了世间所有戾气的鬼界，终有反噬之日，鬼界却不以为意。
“您有想过吗？为什么鬼族明明没有本体，不存在实体，那鬼笑靥是怎么缠上它们的？鬼笑靥的名字从何而来，本身又来自哪儿？如今的鬼界，到底谁在掌权？”
她每提出一个问题，秦别枝的神色就沉下半分。
秦别枝得去鬼界一趟。
她也没那么多时间去发愁。她今夜带来的酒全被如火和九寒分了，自己一口没尝到。
夜深人静的灵狐城中，曾经被毁得彻底的城主府重新建造起来后比起原本所耗费的人力、财力都要少，缺少几分沉稳的肃穆感。
狐月牙与当年相比，样貌上没有多少变化，她继承了狐尧的艳，夺回曾经狐尧从她身上拿走的与其本身所拥有的力量，此时的她远比狐尧强大。
但灵界直接排斥妖族走人界通往灵界的飞升道路，这就让她如果想顺利去往灵界，必须要去下妖界突破才行。想到此，她盘腿坐在蒲团上长长叹口气。
曾经认识的同伴大多往灵界去了，剩下一部分留在天备军与天斗军。不过自从当初一战，现在的妖魔两界都几乎销声匿迹，只余战后废墟有待重建。
她抬眼，长睫翕动，妖冶的瞳孔转向桌上的鎏金信封，信纸露出半张尾，能清楚看见那张扬的落款：
天机门，秦别枝。
她有些恍惚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见到秦别枝的时候觉得抓住的是救命稻草，一种天然的靠近心理让她选择以并不友好却能快速产生联系的方式接触对方。
……除了她没想到秦别枝骂完一句还要接着来一巴掌。
她在狐尧底下待得久了，演戏几乎不需要多加思考，也不需要酝酿，以伪装来保证自身安全是必修课。
其实她记得很清楚，当初秦别枝扇完巴掌后，眉眼间一闪而过的戾气，可那股戾气她并不害怕，反而带着莫名的期待。
是因为觉得会就此解脱吗？不论是以死亡的方式脱离苦海，还是以活着的方式逃离苦海，总归有些指望了。
至于后来是什么让秦别枝改变态度反而伸以援手，又为何离开狐尧，依旧觉得空落，好似还有什么没有结束。
她至今都没想明白。
这个问题也就一直埋到心底，直至今日再见名讳，才重新升起。
她探身伸手，指腹抚过名字，神色茫然。
等见到她，这些问题或许就有答案了……
又或者现在就有。
她的目光投向窗外。
两道身影于暗处来，眨眼间便进入府邸，迈进她的居所。
没有引起一点灵力波动。
为首的玄裙女人毫不客气地坐在桌案上，翘着二郎腿，任由那头墨青色的长发拖到地上，眸底戏谑散漫。
狐月牙握起的十指紧了紧，平静地看向居高临下的弥栖。
她感知不出这两人谁更可怕，却能感知出谁的情绪更强烈。
弥栖瘦白细长的手指指节一勾，笑意瘆人，狐月牙的身体不受控地向祂靠近，连衣角都失去了弧度与自由。
祂的手掌虚拢其脆弱的脖颈，清晰可见的血管在祂手下爆起，让弥栖不由愉悦地笑出声来。
落三偏开头，不想再看下去了。
弥栖这时悠然开口：
“吾神常说，凡人要死，也该死得其所、死得瞑目，知道自己因何而死，不留执念，省得反成厉鬼不甘游荡天地。想来对妖而言，与那些人类也无两样，吾就仔仔细细、一字一句地告诉你。”
祂傲慢，祂狂妄，祂扬起下巴，祂的眼睑微垂，那双瞳自然俯瞰。
“这该是你这等凡物之幸，得以沾染吾神那一丝能量碎片，如今也该还给吾神了。”
狐月牙的脸上涨红，嗓音嘶哑，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压抑的音节：
“你的神……是谁？”
那点留在心里的疑惑似乎即将揭开隐秘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