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陈设在不知不觉中变了，周嘉奕抬头，看见了那盏吊灯，和姐姐家里的灯一样的款式，连布局都改了，沙发，古董瓶，还有桌椅摆放，格局基本上和姐姐那边一致。
就那么几秒，会让他错以为是到了姐姐家里。
大家的关系已经到了明面上来，但还隔着最后一层窗户纸没有捅破，都心照不宣的按兵不动，没有人往前走一步去碎掉现在的平衡。
周嘉奕迈出了第一步，他不想再要这样朦胧模糊的关系，姐姐该回家的，不应该因为他而失去家人。
“你们，去和姐姐谈谈吧，她该有家人的，她不是孤儿。”
“那你呢？你要和我们谈谈吗？”
没有想象中的欣喜若狂，也没有那种高兴的情绪，陈韵如只看着他问了这么一句，想了多年的认亲竟然成了一家离心，任凭他们如何也不会想到是他们自以为是的‘公平’毁了全部。
周嘉奕身子僵了下，嘴唇微动，眼眸有些湿润，脑子有些懵，茫然，从未有过的，只要涉及到姐姐，他的一切想法都会被排除在外，他自幼就清楚。
这是第一次，第一次在这道已经有了答案的选择题上，他们没有按照往常那样选择标准答案，而是转向了他。
“不用了，你们和姐姐谈吧，我住姐姐家，不太想回来。”忽的，他顿住脚步，只留了句：“放心吧，我不会干涉姐姐回家的。”
只是过来通知的，仅此而已，他没有心情和他们维持什么关系，也没有必要。
陈韵如脸色惨白，她快速的起身，有些急切道：“你想窈窈回家吗？”
已经走到门口的人突然停下脚步，他回头看向了他们，脸色骤然变了：“你们这是什么问题？你们想做什么？”
一直沉默着的周海铭出声解释：“我和你妈妈是想平衡你和窈窈的关系，我们……”
周嘉奕彻底爆发，情绪失控，怒气腾腾大吼打断了他的话：
“够了，什么叫平衡我们的关系？我和姐姐现在很好。你们现在后悔了过去想做的，所以呢？想弥补我，然后要用对我的方式去对待姐姐吗？你们是嫌她从小吃的苦不够多是吗？”
……
在知知睡着后，江棠才给他捻了捻被子，抬手揉了揉儿子的小脑袋，只有睡着的时候是乖的，醒着的时候小心思多的和莲藕一样，不过，可爱是可爱。
知知是属妈妈的，遗传了她的漂亮，江棠瞬间弯唇笑了，抬眼看见了镜子中的自己。
床前的小灯熄灭，房内彻底陷入了黑暗，江棠蹑手蹑脚的出了房门，在转角处正好瞧见蹲在主卧门口的沐庭州。
他手里拿着一份不知是什么的材料，凑近，江棠看清了上面写的字。
‘结婚协议’
她好像也有一份来着，不记得扔到哪里去了。
“还不起来你是要蹲在这里发霉吗？”
江棠无奈的伸手扯起了他，哄完小的还要来安抚大的，五千万是她该得的。
沐庭州温顺的任由她牵着，慢吞吞的跟着进门，那份协议放在了床上，他脸上带着无措，只站在床前，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对不起，我不是要晚回来的，今天的事不会再发生，以后也不会再有于家人过来打搅，老宅我们也不用再回去。”
他一五一十的交代着从下午开始做的全部，一点都不敢遗漏掉，以往喜欢硬扛着默默只做不说的他今天将全部都抬到了明面上，直觉告诉他，若是隐瞒下去，结果不会是他想知道的。
江棠扫了他一眼，然后抱起了手里的大鹅，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继续：“然后呢？”
沐庭州喉咙有些发紧，顿了几秒后才道：“我错了，你别丢下我。”
他其实也做过计划二，那就是他可以不回家，和以前一样，尽量的避开不让他们看见他而生厌，只要棠棠愿意待在家就好。
江棠抬起大鹅砸向了他，顺手一勾，沐庭州立刻掉在了床上，他脸上的神色变成了错愕和懵，直勾勾的压在了江棠的身上。
“棠棠。”
沐庭州着急的爬起来，但下一秒被江棠摁住，然后再次推倒。
瞬间，两人的位置调换，改成他被压了。
‘嘶啦’的一声，那份结婚协议成了两半，江棠随手扔在了床边，她双手撑在了沐庭州的肩膀上，声音轻快：
“协议不存在了，所以，是正常的夫妻关系，沐先生，抛夫也是犯法的。”
刹那间，沐庭州脑子一片空白，一时不知做什么回应，他呆愣的点头，下一瞬不由自主的跟着傻笑了起来，又呆又萌的，和那只大白鹅一样的傻。
“我，我有很多钱，还很听话，棠棠答应了就不能改了。”
要是改了，他就去求回来。
江棠的小反骨一下就起来了：“哦，改了你要怎么样啊？”
沐庭州顿住，想半天只想到了一句：“我拿钱砸你回来。”
下一秒他又道：“带着钱求你回来。知知这么可爱我也有功劳的，有这么可爱的儿子我至少出了一半的力，你不能去父留子，这样不好。”
是犯法的。
江棠差点乐出声，在讲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去父留子，亏他能想出来。
不过，这想法她觉得有些熟悉，好像很久以前似乎真的有过这样的念头，应该不至于，她就算是以前也会喜欢沐庭州的吧。
“骗你的，不改，也不走的。我今天没有心情不好，只是想起了某个人，不是因为他们。”
应该算是个人，江棠认真的想了想，统统是人类小孩的样子，也能算是个人吧，半个人，那就是一半人一半机器的东西，所以，她是想东西了。
可以这么称呼的，反正统统不在。
156：……谢谢，它是不在不是死了。
沐庭州怔了下：“不，不是因为他们？”
“当然不是了，就于家那一群人，我怎么可能因为他们生气？”江棠抬手掐了掐沐庭州的脸，总算掐到了，之前就很想掐，她弯了弯唇，接着说道：
“我们沐总平均每二十分钟就发十几条消息轰炸，我就是有别的想法也来不及吧。”
沐老夫人的事江棠确实有些生气，但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他，亲生奶奶把孙子当成讨好娘家人的棋子，她甚至在怀疑她真的正常吗，哪怕是陌生人也不至于做到这种地步。
江棠回家后就找管家几个打听了全部，大晚上难得在吃零食后因为想起统统而难受了一小下，顺带因为沐家的事烦心了些，谁知正好被家里那小心思多的给发现了。
都不多问的就去找他爸算账了，江棠大概都能猜到书房父子对峙的样子，依照知知的小性子，大概就是说什么要和妈妈走，不跟着爸爸的话，儿子太爱她也是一种甜蜜的负担，她是甜蜜的，沐庭州是负担。
沐庭州心安了些，有些不好意思的偏开了脑袋：“我，我只是怕棠棠多想。”
他本来打算每隔一小会就发的，还定时了，但怕误以为他是粘人精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沐家出了太多事，他其实更怕的是棠棠失望，对他失望，怕她第一时间抛下他，这个想法一旦有了就很难再消去，何况，他拒绝不了棠棠的要求。
江棠轻哼了声，手依旧捏着他的脸没放：“家里爱多想的本来只有一个，现在有两个了。”
沐庭州当即听出了她话中的意思，知知虽然年纪小，但心理很成熟，或许在妈妈面前，很像是一个小孩子，但在他面前很少收敛，在很多个瞬间，沐庭州有种荒谬的想法，知知好像成年了。
要不是看着那小小的个子，他可能真要信了这样的想法，知知的心智过于成熟，成熟到超越了同龄人，他起了些忧虑，有些担心知知过早是成熟而失去和同龄人一样欢快的童年。
想着，他小声的反驳：“我没有……”
没有多想，书里说了，爱多想，疑神疑鬼的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最后肯定会吓走老婆，要时刻表忠心和给信任的才是好丈夫。
要教教知知了，不能总多想，再捅他刀子，他就要换点方法来教育他了。
江棠轻笑了声，附和着：“行吧行吧，你没有。”
“……”老婆很敷衍。
和网上的不一样，没有亲他一下哄他。
沐庭州抿了抿唇，开始告状：“知知他今天都没有喊爸爸了，还用了敬称。”
那句‘抚养权’完全是在他心口上捅了两刀子后还使劲撒盐浇硫酸，没有半点考虑他的，总忽略他就算了，一出事就要给他几刀，还没说话就知道给爸爸定罪了。
是该多上几节法律课，以前当官的断案也得先审，不像某个捅刀子的，直接拿着刀就往他心口上砍了，一点都不信他。
莫名的，他有些委屈，压着一身的疲惫好不容易回家结果儿子就不要他了，沐庭州手指无端的抱紧了些江棠的腰，脑袋慢慢的凑过去枕在她肩上。
江棠瞬间被击中，她抬手摸了下他的脑袋：“知知不是故意的，要哄哄你吗？”
沐庭州神色微动，眼底闪过了一抹好奇，几秒后，他轻声道：“不用麻烦的。”
下一秒，他小声道：“两百万。”哄他。
江棠：“……”哦。
就知道。
……
早上八点，父子俩难得的有些尴尬，大概是一个出刀子的觉得愧疚，一个被捅刀子的觉得难受。
“爸爸。”
“嗯。”
沐言知踩着小碎步，前看看后看看，趁大家都不在的时候，然后夹起了一个包子丢在了老爸的盘子里。
他低下脑袋，默默的喝着豆浆，又奶声奶气的说了句：“肉包很好吃的。”
下一秒，一个肉包放在了他碗里，不是他夹的那个，是肉包，那他刚刚夹过去的……
沐言知瞄了一眼，沐庭州正好把包子拆成了两半，胡萝卜馅的。
“肉包确实好吃，没事，我就爱吃不好吃的。”
沐庭州眼底出现了一抹笑意后又快速的掩下，然后面无表情的吃完了儿子递过来的包子。
“……”
沐言知小脸皱起来了，完了，更愧疚了。
他眨巴了眼睛，起来，绕过桌子，在老爸旁边的凳子上坐下。
再把手里的包子也分了一半过去：“这个也好吃。”
昨晚不是故意的，吃了包子老爸就不许生气了，不许说他了。
又别扭又可爱，沐庭州唇角上扬了些，见低着脑袋的知知终究是舍不得为难，他抬手摸了两下知知的脑袋：
“在你眼里，我就这么小气？”
沐言知倏地一下抬头，瞬间懂了老爸的意思，他弯了弯眼眸：“爸爸也很好的。”
“不好。”沐庭州抬手把知知抱了起来，轻声道：“我有很多地方需要改，知知要等等我，行吗？也多信任我一次，好吗？”
沐言知点了点脑袋。抬眼看见了老爸脖子上的红色印记，他指了指：“爸爸被蚊子咬了吗？”
沐庭州的脸色刹那间僵硬了，昨晚的事再次浮现在了脑海中，棠棠咬的，可用力了，他根本就躲不了，可惜依旧是没到最后，因为他接着跑了。
不是他的错，只是他依旧没学会。
儿子一问，沐庭州更加的尴尬，甚至是有些害怕，他咳嗽了两声：
“就，就不小心磕到的。”
沐言知淡然的点了点脑袋，是不是磕到的不清楚，反正老爸肯定在说谎话，他一向都清楚的，老爸根本就不会撒谎，也撒不了谎。
因为他根本就不懂，也不会。
忽的，沐言知好像想到了什么，脑海里有了个不太好的想法，他一下就问出了声：
“你们要生妹妹了吗？”
沐庭州愣住，脸色一下就染上了红晕，他猛的咳嗽几声，差点被水给呛到，赶紧否认；“你，还小，暂时不需要妹妹。”
“爸爸生不了吗？还是爸爸不行？”
路过的管家脸色惊变，差点要将眼珠子给瞪出来。
先生生不了，不行？
他恨不得直接冲过去，摇着先生的肩膀问为什么不行。
管家的耳朵竖起，沐言知的神色古怪，沐庭州脸色尴尬，一时说不出半句话去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