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让人难以忍受的沉默。
好半晌，肖琦一脸震惊地看着洛希，仿佛第一次认识她一样：“洛希，这是怎么回事？你和诚深，认识？”
蒋诺昀有些尴尬地站出来，想要替洛希解围：“妈，开饭吧。洛希已经来了有一会儿时间了，她肯定已经饿了。”
肖琦张了张口，正要说话。
暖暖笑了笑，开口说道：“表姐，你不要误会了洛希姐。她虽然跟诚深结过婚，可他们早就已经离婚了。以洛希姐的人品，肯定是离婚以后才和诺昀在一起的，她不是要故意瞒着诺昀的，她现在是单身，有和任何人谈恋爱的自由。“
洛希心头压着一团怒火。
她都不知道她是哪里得罪了暖暖，让对方恨她入骨，非要再二再三的当众给她难堪。
这个女孩看似一派单纯无辜的小白兔模样，实则真的很会装，说话做事总是带着一股绿茶婊的气息。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肖琦快要疯了。
原本儿子非要去喜欢没有背景出身也一般的平凡女孩，就已经够让她窝火的了。好在后来事情有转机，洛希竟然是帝都陆家流失在外的千金。
帝都陆家背景非比寻常，能和陆薇楠做亲家，她自然求之不得，这才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举双手支持儿子去追求洛希。
眼看着好事将近，怎么又横生出这么一段关系？
洛希竟然就是老爷子之前给傅诚深找的第一任妻子？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把她的宝贝儿子置于何地？
舅舅和外甥先后娶了同一个女人，这种事，不管放在哪里，都会让人笑掉大牙。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就算陆家再有权有势，这样的儿媳妇，她也不能要！
她不能看着儿子往火坑里跳而不管，她就蒋诺昀一个儿子，要为儿子后半辈子的前途着想。
“洛希，你给阿姨说清楚，暖暖说的这些，都不是真的，对不对？”
洛希有些无奈地看了看蒋诺昀。
她知道自己的情况有些复杂，但是她从来没有要故意隐瞒蒋诺昀的意思。在他第一次向她表白的时候，她就准备告诉他的。只是后来因为傅诚深的出现，她的坦白不了了之。
不过结果都一样，蒋诺昀知道她和傅诚深结过婚。他并没有受到这件事的影响，依然愿意和她在一起。
她也是被这一点感动，才愿意接受他对她的好，愿意来江城正式拜见他的家人，愿意试着和他一起朝着未来，踏出脚步。
可是落在肖琦的眼里，她和傅诚深的婚姻，似乎就成了她可以隐瞒的污点了。
洛希咬了咬唇，正要开口。
手心忽然一暖，她低头去看，才发现蒋诺昀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她身边。他紧紧握着她的手，试图给她一些安慰和支持。
“妈，洛希的确和大舅舅结过婚，不过她是有苦衷的，她当时需要钱来救她的姑姑，实在走投无路了，才会答应太爷爷的条件。这些事，她从来没有隐瞒过我，我都知道。”
“你知道？”
肖琦都快要气死了，“你知道，你还……还……你……”
她想骂儿子，甚至想把这个逆子打一顿。
从小就听话省心的儿子，怎么遇上这个洛希以后，就变了呢？
蒋爸爸到底是在商场上厮混久的人。他清了清嗓子，站起来打圆场：“好了，有什么话，吃完饭再说吧。客人已经来了有一会儿时间，应该先吃饭。”
傅老爷子漫不经心地扫了他一眼，也站起来：“吃饭。”
暖暖忙去搀扶他，细心又乖巧的样子。
肖琦虽然恼火，但此刻并不是任由她发作的场合。也只能跟着哼了一声：“先吃饭。”
只是到底心里有气，不再像之前那样热情地招呼洛希，而是自顾自先走了。
蒋诺昀握紧了洛希的手：“别怕，一切有我。”
洛希冲他没什么情绪地笑了笑：“先去吃饭吧。”
她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只想快点把这顿饭吃饭，尽到她的礼貌，然后告辞离开。
餐桌上，肖琦已经坐了下来，脸色看起来有些不善。暖暖坐在傅老爷子旁边，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不时地瞄一眼洛希，眼神中带着一丝挑衅。
蒋诺昀和洛希坐在了一起，他紧紧握着她的手，传递着无声的安慰。
“想吃什么？够不到的话，我帮你夹。”
洛希没什么胃口，只夹着自己面前的菜默默地吃。吃得很慢，几乎没吃多少东西。
而这顿饭，大家都吃得很沉默。空气里透着压抑的气氛。餐厅里，除了碗筷碰撞的声音，便只剩下暖暖的说话声了。
她很乖巧，一直在问傅老爷子。
“您爱吃这个菜吗？”
“我给您盛碗汤吧。”
“爷爷，您忘了，医生不让您吃太寒凉的东西。吃了这只蟹，就不可以再吃了哦。”
“我给您剥虾好不好？我最会剥虾了。”
……
因为没有其他人说话，便显得她的声音格外清晰。
好在，这顿饭吃的时间也并不长。
饭后，洛希正准备提出来告辞，肖琦先叫了蒋诺昀：“你来一下，我有话要和你说。”
跟着，又吩咐蒋依依：“你陪洛希坐一会儿，不要乱跑。”
蒋依依早就坐不住了，等肖琦一离开，就拉着洛希去她的房间：“你别理她，我妈就是那个脾气。别怕，有我哥在。”
等到了她的房间，关上门，又开始夸张地叹气：“可算解脱了，洛希，你是不知道，刚才吃饭的时候，我闻到好大的绿茶味，熏得我都快吐了。那个暖暖到底是谁啊，一来就茶言茶语，她是茶精转世吗？”
洛希站在窗户前，看着外面的庭院，淡淡答她：“暖暖是傅爷爷给傅诚深新物色的结婚对象。”
这里视野很好，她看到肖琦和蒋诺昀走到了庭院里，两人站在一棵树下，似乎说了些什么，肖琦情绪有些激动，手指尖快要戳到蒋诺昀的额头了。
蒋依依愣了一下，使劲摇头：“不可能。就算大舅舅再不挑剔，他也绝对不会喜欢暖暖这种女孩的。”
洛希被她的话逗笑，抿了抿唇，回应她：“他好像真的不怎么喜欢暖暖。”
蒋依依重重点头：“我就说嘛，别的不说，这点审美，大舅舅这把年纪的人，也该有的。”
房间的窗户没有关严，一阵风吹起来，窗户开了点缝隙，楼下母子的对话，便若隐若现地传到了楼上。
洛希听见肖琦在质问蒋诺昀：“你是不是天天给病人做开颅手术，把自己也做傻了？洛希和你大舅舅结过婚，这件事你知道，你还去找她？”
蒋诺昀耐心和她解释：“我知道大舅舅是洛希的前夫，我也知道洛希和大舅舅结婚是为了拿钱去救她姑姑，我还知道她和大舅舅在一起的时候，过得很不好。大舅舅不太看不起她，觉得她是趋炎附势又贪财的坏女人，她为了她姑姑，把这些委屈全都忍在心里，很不容易。”
“她不容易？她有什么不容易的？她是去乞讨，还是给人下跪了？一个为了钱，连自己都可以卖掉的女人，值得你这样对她？”
肖琦顿了顿，表情十分不屑，“你该不会天真地以为，洛希和傅诚深领了证做了合法夫妻，还会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吧？”
蒋诺昀握紧了拳头。
这是他最不愿意去设想的事情。自从知道这件事情以来，他一直都在努力，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去想洛希和傅诚深之间都发生过什么事。
不想，就可以当作没有发生过。
现在却被自己的妈妈这样直白地说出来，他一时半会，心里有些难受。
知子莫若母。肖琦自觉抓到了儿子的痛脚，再接再厉点醒他：“这才哪跟哪，你就受不了了？我告诉你，你要是执意跟她在一起，这种事，你就得时不时想起来，把自己膈应一遍。“
她顿了下，语气软和了许多，继续道：“你想想，你从小到大，妈妈哪次不是顺着你的意思？就连你要放弃继承家业，去考什么医学院，我不是也答应你了？妈妈是为了你好，妈妈舍不得让你受委屈，才会不同意你和洛希在一起。”
肖琦这辈子过得顺风顺水，娘家有钱有势，老公体贴，儿子又优秀，走在哪里都有一堆人巴结着，一直以来都习惯了高人一等的优越感。
一想到蒋诺昀要是和洛希在一起了，她出门交际，就要被相熟的朋友们嘲笑，她就止不住的烦躁。
世界上又不是只有洛希？何必就非她不可？以她儿子的条件，多少优秀的女孩子都排着队等着她挑呢。
蒋诺昀深深叹了口气。他眉头紧锁，表情显得十分为难。看着肖琦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深深的无奈和困惑。
“可是……”
他开了口，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爸爸那边，资金链最近出了点问题……”
啪——
洛希关上了窗户。
她看着窗户玻璃上倒映出来的自己的影子。自己就像是被抽离了灵魂的木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长发无力地垂在肩膀上，没有一丝生气。
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而深邃，只剩下无尽的失落和迷茫。
“洛希……”
蒋依依出声喊她，似乎有些担心，“你怎么了？不要紧吧？”
洛希对着玻璃，努力弯了弯嘴角，想要笑。
玻璃里的人却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最终，她只能放弃，朝蒋依依摇了摇头：“我没事。”
其他的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她迟疑了下，继续道：“实际上，我有事。依依，抱歉，我先告辞了。”
说完，并不给蒋依依挽留的机会，拿上自己的东西，告辞离开。
经过客厅的时候，她眼尖，看到她送给蒋家父母的礼物被随意放在客厅一角，礼盒已经打开，里面的瓶瓶罐罐露出来，随意摆成难看的样子。
她竟然抽了点空，走过去，把礼盒重新扣上，拎着走了。
她脚步很快，几乎小跑似的。
路上遇到暖暖来和她打招呼，满脸堆着人畜无害的笑，落在她眼里，只觉得假。
“洛希姐，这就要走啊？怎么不多待……”
洛希弯了弯唇，客气而生疏地冲暖暖笑了下。
“滚。”
她越过暖暖，脚步不停地离开蒋家，任凭蒋诺昀在她身后，一个劲地喊她的名字。
她一直走到街口，停下来打车。蒋诺昀才追上她。
他气喘吁吁，看着她的样子诚惶诚恐，一开口便是：“对不起……”
洛希垂下眼睑，压了压心口的气。
“蒋医生，我们谈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