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执法处离开，张大龙反而有些想笑。
也没差别嘛……
张大龙也没有购买寿命的打算，他直接去了交易市场，他工作几个月也有点存款，大概有两万多积分，能够买……
“一包红枣味饼干，一万五千积分，能不能便宜点？”
张大龙向摊主还价，这种饼干，在他记忆中是1.5元一包来着，可能后面物价有变化吧，但现在却需要一万五千积分才能购买。
他这种技术工，每天才五百积分来着……
“这可是饼干！嫌贵就去吃配给餐啊，来这里看什么？”摊主很嚣张，配给餐只需要100积分，一天三餐就是300积分，一包饼干能抵50天了……
“可它早就过期了。”
张大龙看到了生产日期，2020年的，这种包装根本存放不了20年，肉眼可见的，饼干已经是受潮稀碎的状态。
“正是因为过期才贵！”
“离核战过去已经二十年了，我们躲在地下，时间越旧地面上能够找到的东西也就越少，现在还能吃到20年的饼干，以后连20年的矿泉水都喝不着！”
“……那这个呢？20年的牛奶也能喝？”
“嘿，我这卖的是牛奶么？卖的是生命的意义，只有吃这些东西的时候，你才会发觉你还活着，至于会不会拉肚子，那都是幸福的烦恼。”
“你……”
“我什么都没说，好了，你买不买？”
张大龙没有看摊位上的那些物资，而是问道：“我有2.7万积分，想跟你换一个鸡蛋，可以吗？我想给我孙子煮个鸡蛋吃。”
“艹！”
那摊主咒骂了一声，不是骂张大龙，而是骂他自己，他心软了。
张大龙拿到了一颗鸡蛋，新鲜的，虽然“员工”们都在吃配给餐，可是高管们却经常可以吃到自然食品，基地还算挺大的，也会有养殖。
那摊贩弄到这颗鸡蛋可花了不少功夫，本来想卖个高价的……
将鸡蛋递给张大龙，摊贩问道：“你是不是要被处决了？看你这样子，寿命已经超过限度了吧？”
张大龙也不在意多聊会，答道：“63岁了。”
摊贩啧啧了声，说道：“也算活够本了，哪里像我们，这日子一天天的过下去，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也是看老哥你是将死之人，就多跟你说几句了。”
“我感觉……”
“我们好像是被豢养的猪！”
最后那句话，摊贩说的很小声，能做生意的，都是心思活泛的人，他有四十多岁，按照“设定”，他是保留了正常价值观进入到后核爆时代的。
如果说只是资源紧张，他能理解，但是因为资源紧张已经对所有人的生活开始控制到变态了。
不单单是繁衍受到控制，就连一切兴趣都是如此。
极端的保守和宗教恐怖氛围，让所有人都无法逃脱那张巨大的网，只能够日复一日的机械式的活下去，根本不知道活着的意义在哪里。
唯一的信息来源和乐趣是小说。
这也就导致了许多人疯掉了，他们开始分不清现实和小说……
因为唯一的乐趣来源于小说，人们已经养成了习惯，在吃完饭后，就搬椅子做好，听着全域广播开始念稿子，一天不听，浑身难受……
摊贩也是有一天忽然惊醒。
他发觉，这跟听到开饭喊声的猫狗有什么区别？他们是人啊！摊贩虽然知识水平不高，说不出那么多道理，但他知道，人不该这样！人该有活着的意义！
张大龙难得遇到知音。
他连忙点了点头，说道：“我总觉得这里不太对，哪怕是核战爆发后的世界，也不应该……”
张大龙话还没说完，四周就响起了警报声，他有些迷茫，摊贩则瞳孔猛然一缩，连忙逃窜，可他还没有逃出多远，就被一脚踢倒，一只枪抵着了摊贩的脑袋，然后果断开枪……
啪！
一时间，交易市场寂静了会，接着只剩下执法者拖着摊贩的血痕，在临走前的那一瞥，差点没有将张大龙吓得尿裤子！
回家。
张大龙将鸡蛋煮好后反而平静了下来，他知道自己为什么跳过一劫了，他本就是要死之人，无所谓提前处置。
静静的等待着孙子，张大龙的思绪有些飘远。
而回家的张文杰看到这颗白煮蛋更沉默了，并非是没有胃口，而是心情极为复杂。
他其实很怨恨张大龙。
为了给爷爷治病，他们家花光了所有积蓄，结果人救回来没有多久，公司居然重新规定了寿命界限，爷爷要被处死了！
这算是什么？他们的牺牲，都是白痴么？
虽然怨恨，但张文杰还是努力寻找给爷爷购买寿命的机会，但很可惜，这里的人根本就不会多余的积分，也不会有谁借钱给他们。
更何况，一年的寿命需要的是百万积分，那根本不是可以借到的。
所以……
您既然已经放弃。
自己去享受最后的时光不好么？为什么要花掉所有积分去买一个鸡蛋，还是给我吃呢……
“您自己吃吧。”
沉默了许久后，张文杰留下了一句话，便直接跑了出去，张大龙拦都拦不住，他看着那颗鸡蛋也幽幽的叹了口气，不太明白为什么世界会变成这个样子。
其实寿命没到，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不是身体原因。
经过治疗后，他的身体还算健康，再活几年不是问题，可公司里不养废人，他醒来几个月了，却没能成为任何一本书的粉丝。
他这样会被认定为没有价值的。
约谈，警告，处决。
他其实已经被警告了，接下来就会处决……张大龙没有再做什么，也没有因为孙子不回家而有什么失落，他静静的等待24小时结束，然后被执法队带走。
在刑场上。
跟他一样的老人有三千多人，其他人更多的是麻木，而张大龙则是平和，平和的看着枪口对准脑袋，平和的看着子弹……
……
有时候，死亡并不是终点。
在乌托邦，唯一重要的就是人类本身作为读者的价值，为了最大程度的发掘这个价值，教团最低限度的压制了生存条件，让各种作品成为他们唯一的信息来源，通过各种绩效去逼迫人们提供变动率，至于那些冥顽不灵，没有价值的。
则收纳起来，只保留大脑，长期进行不可逆的催眠和信息写入。
完全不顾会不会变成傻子，会不会死……
这些。
是乌托邦多套体系下的一种制度，这样的“基地”共有十处，实际上就相当于是一个房子，它们在不同的房间。
至于基地外的世界，是受到辐射污染的地表？
根本不是，这也是假象。
总之，在公司执行的是这一套规则，在其他基地，执行的则是另一套规则，然后会让各自之间争夺厮杀，死亡的人都会收集起来，用那些大脑发挥最后的余热……
乌托邦实验在保证开发变动率的同时，各种极限压榨和控制。
测试着各种各样的数据。
在过去，这些数据将会是方舟计划的支撑，现在，这些数据是神王建立一套永世流传制度的根本所在。
负责运营乌托邦的是教团。
实际上，没有人比他们更适合做这样的实验了，他们往往有着各种新奇的点子，并都能够很好的加以实施。
这天。
乌托邦来了两个尊贵的客人，作为乌托邦负责人的，原本某教的红衣教主安东尼，亲自为两位客人做导游。
因为……其中一人正是他们至高无上的主，神王。
如今他们正在“奈何桥”上参观。
在桥下面，是忘川。
那河流是浑黄色的液体，似乎有着维持营养的功效，在河流中是一颗颗大脑……
安东尼十分满意这份杰作，他向客人介绍道：“曾经我们以为保留完整世界观，人类才能更好的阅读作品，并提供变动率。”
“后来我们发现，他们只要活着就可以了。”
“我们可以不断的清空他们的记忆，然后直接将作品的内容注入到他们的记忆中，这样他们会做一种特殊的梦，在梦里，他们只要感受活着，就会提供变动率。”
“这是很棒的发明，如果不是需要，我觉得将乌托邦内千万人全部变成空白大脑，可以为我们提供的变动率将要呈几何倍上升。”
叶朴年走在桥上，看着脚下的河流，还有河流中那些“星星”。
心情极为复杂。
他本来以为自己作为商人，也是资本家，对剩余价值的剥削已经很彻底了，没有想到教团连死人都不放过，不，那些人根本就没死，而是生不如死……
叶朴年甚至觉得。
“你们在有需要的时候，甚至会将大脑提取出来，给他们安置新的身体，新的身份，对吧？”叶朴年的猜测让安东尼打了个响指。
“太对了！”
安东尼迫不及待的将一些场景展示给叶朴年看：“你看，我们定期会制定新的背景设定，新的制度，给他们安排新的记忆和身份，看看这种情况下的社会演化。”
“一切，都只是在戏剧中。”
“他们所有人的本体，只是那颗大脑而已，我们脚下的忘川，是实实在在的地狱轮回哦。”
这可真是地狱……
叶朴年捏了捏眉心，说道：“我很久以前看过一部美剧《西部世界》。”
安东尼笑道：“你想体验一下吗？我们可以给你安排任何剧情，那会是一个非常棒的游戏，你可以体验各种事情。”
“你们经常体验？”
“当然，毕竟很多时候都是无聊的，我们设计各种世界，也是为了收集数据嘛，主赋予了我们创造世界的能力，当然要尽力尝试。”
“你很老了。”
“别这样，伙计，主给予了我们永生，我们永远都是年轻的。”
安东尼的态度完全跟叶朴年不一样，他虽然满头白发，但面容精神，也没有多少褶皱，看着不太像接近百岁的老人。
他有着各种欲望和兴趣。
并且很享受这一切，他喜欢这种高高在上决定那些“羔羊”命运的感觉。
他当年是红衣主教的时候，可没有这种神的代言人的畅快。
叶朴年没有再说话，神王却在他身后笑道：“参观完了感想如何？稍后也可以将这里的所见所闻告诉李和他们，让他们的步伐再快一些。”
参观乌托邦，并非是叶朴年提出的，而是神王对他的邀请。
神王不会不知道叶朴年在向李和他们透露神国的一切信息，但神王依旧主动邀请他来乌托邦，必然有着相应的考量。
亦或者说……
这里就是一个陷阱。
神王不仅仅在跟任侠对弈，他同样在埋坑对付李和，如果乌托邦是如同两仪山那样的小世界的话，李和进来容易，出去可就难了。
实际上，在经过调查以后，叶朴年认为很有可能是这样的。
他几乎全盘梳理了整个神国的贸易系统，又联合参考了其他各方的数据，依旧没有找到乌托邦的资源供养。
运输很容易，可以传送，但资源并不会平白诞生，特别是粮食主要是从土地里长出来的。
但依旧没有这部分的数据。
这说明上千万的给养，不需要外界提供。
单纯的只是建造在地下，乌托邦内不会是如今这个样子，如此庞大的基地，哪怕屏蔽得再好，一圈圈的扫描，总能找到违和的地方。
要将违和降低到最小。
变成一座山，一栋楼，隐藏在现实当中，就宛如两仪山那样，才是最完美的情况，也会有足够方便的入口传递信息和人员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