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土地尽数归你暹罗,那我等诸国发兵安南,岂不只是为了给你暹罗撑场面?”
苏门答腊使臣说完,罗非等国使臣也齐刷刷看向三披王。
在当今这样一个生产力低下,主要还是农耕社会的背景之下。
土地,便是王朝的命脉。
拥有更多的土地也就代表着拥有更多的粮食,更多的人口,还有更强盛的国力。
倘若此战过后,安南的土地与他们诸国无关,那他们还当真就不必趟这趟浑水了。
“尊使这话怕有失偏颇了。”
三披王默默看向苏门答腊使臣,沉声说道:“我暹罗一朝虽不及大明幅员辽阔,可也有万里疆域。”
“实话说,除了收回先前被安南夺取的广城十五地,我暹罗一朝没有占据安南土地的半分打算。”
“那你说不准我等诸国占据安南土地.....”
“这便是小王为我朝保留几分退路!”
三披王表情凝重,仔细注视着眼前几人道:“即便诸位命令本国将士听命于我暹罗一朝,可小王依旧不放心。”
“届时若是诸国将士以我暹罗之名,强占安南土地,触怒爪哇、触怒大明。”
“倘若爪哇、大明不予追究,那土地便是你们的。”
“倘若爪哇、大明震怒,两朝雄兵的刀锋势必指向我暹罗一朝。”
“敢问诸位,倘若换做你们,你们可愿做这赔本的买卖?”
“嗯.....”
“小王得到消息!”就在众人沉默之时,三披王趁热打铁,继续说道:“爪哇曾以安南平城为界,划分安南土地。安南平城以东,归于大明。平成以西,归于爪哇。”
“我暹罗只求收回先前丢失的广城十五地,绝不敢染指爪哇、大明心中所图之疆域。”
“也是因此,小王这才想请诸位答应,发兵安南不占土地,不将祸水引向我暹罗一朝。”
听到三披王这番话,罗非使臣当即没好气道:“我等诚心与你为谋,可殿下却几次心存顾虑,如何能成就大事?”
“罗非尊使这话便也不对了。”
“我暹罗一朝从未想过能成就大事,求的也不过是我朝平安罢了。”
“之所以小王不愿拒绝诸国合谋之请,也是不愿我暹罗一朝得罪诸国。”
“大明有句话,所谓先小人后君子。”
“若是诸位心存疑虑,亦或是不愿如此,那大可就此罢休!”
偏是三披王这副软硬不吃的做派,让在场的诸国使臣有些欲罢不能。
真要说的话,三披王越是不愿与他们合作,他们便越要上赶着与暹罗同谋。
毕竟只有这样,他们才愿意相信暹罗的确没有把他们当枪使。
只不过!
当看到自己说完,诸国使臣不禁开始犹豫,似是在盘算这么做是否划算。
三披王一时也觉自己用力过猛,旋即调转话锋开口说道:“可话又说回来,倘若将来大明示下,亦或是爪哇不敌安南,暗自退场。”
“那原本划分给爪哇的平城以西,自然是诸国所有。”
“所以接下来拜见大明天子,则是至关重要。”
“届时就看诸位是否能提出让大明更加满意的条件,将原本划分给爪哇的土地,划定为诸国可争之地!”
就在三披王说完的瞬间,远远便看见占城使臣阿答在刘保儿的带领下,缓缓走了过来。
见状!
三披王赶忙补充道:“还有!”
“占城与安南临近,此事不可让占城使者知晓!”
随着三披王声音落下,阿答神清气爽缓步走到众人跟前。
“本使已拜见过大明大皇帝,诸位可相继拜见了!”
“罗非使臣?”
“是!”听到刘保儿的话,罗非国使臣接着入宫拜见朱标。
直到黄昏之时,这才轮到三披王拜见朱标。
谨身殿内。
三披王前脚刚踏足大殿,紧跟着便跪地奏报道:“大皇帝明鉴,我暹罗一朝愿世代供奉天朝,世代臣服大明!”
“我朝每年向天朝进献胡椒、丁香、肉蔻等物两千斤,只求大皇帝准我暹罗臣服天朝。”
“尊使起来再说。”
朱标示意刘保儿赐座。
“你可知朕为何最后召见你?”
“外臣不知。”
“爪哇攻打安南,对你暹罗来说,并非是好事!”
“说白了,对你暹罗一朝,朕心中有愧....”
“外臣不敢!”
就在朱标声音落下的瞬间,三披王直接从凳子上滑落下来,忙不迭跪在地上。
见他如此。
朱标缓缓站起身子,语调温和淡淡说道:“三披王不必如此。”
“爪哇借与安南素有私怨一事,发兵安南。”
“其他诸国见状,也欲在安南战事中分一杯羹。”
“可若是爪哇、诸国大军皆踏足安南。你暹罗毗邻安南,诸国之兵势必要觊觎你暹罗土地。”
“因此!”
“朕不愿你暹罗横遭兵祸,故而才最后召你进来,也是想问问你暹罗一朝可有所求!”
朱标突然的一番话也是打乱了三披王原本的谋划。
本来他还想哭诉安南欺压他暹罗百年,顺势给予重利向大明示好。
可现在反倒是朱标率先询问他有所求。
如此情形也着实让三披王有些大跌眼界。
“陛.....陛下,外臣.....”
“朕也不愿有所隐瞒。”
就在三披王一时错愕,不知如何开口之时。
朱标紧跟着说道:“倘若此次演武安南使团未曾抵京,演武得胜之奖赏便是一同发兵安南。”
“然此次安南也派遣兵卒参加演武,你暹罗将士能胜过其他诸国,对阵安南却少有胜算。”
“因此朕才突然改口。”
“陛下是说.....”三披王瞳孔微震,有些错愕呢喃道:“此次演武,乃是陛下为了使我暹罗名正言顺发兵安南?”
见朱标不置可否。
三披王情绪激动,猛地冲朱标叩拜道:“陛下之恩,天朝之恩,我暹罗一朝无以为报。”
“还请陛下明示,我朝如何报答此如天之恩!”
“何言报答。”朱标冲刘保儿示意扶起三披王后,略微有些头疼说道:“诸国只看到我大明威压四海,以为诸国之事皆由朕一言而定。”
“可说到底,这个主朕也不好当。”
“既要让诸国满意,又不忍诸国百姓无辜受难。”
“所以朕不能明示谁能发兵安南,朕更不能明言诸国联军齐攻安南!”
“陛下.....”
“好比今日!”朱标苦笑一声,看向三披王沉沉说道:“占城、苏门答腊、罗非等国使臣依次拜见,所求无非是想让朕准许他们发兵安南。”
“可这些使臣、诸国朝廷都抱着劫掠金银、强占土地、屠戮安南百姓的心思发兵安南。”
“你且说说,朕如何能准许他们带兵攻打安南?”
“陛下仁德之心,外臣感佩莫名。”
“只是不知我外臣是否能为陛下分忧,我暹罗一朝可能为天朝效力?”
见朱标不语。
三披王顿了一下,转而义愤填膺,正色言道。
“外臣虽是愚钝,可也知安南图谋不轨。”
“前些日子姚大人勒令安南与诸国将士同饮同食,姚大人筛选安南由兵卒假扮的学子,还有揪出佯装天朝百姓的安南兵卒。”
“此番种种,无不证明安南狼子野心,图谋不轨。”
“外臣斗胆,愿为上国君父分忧!”
此时三披王也全然不顾先前的谋划。
倒不如他真被朱标方才那一番言语所打动,此刻当真打算忠心侍奉大明,报答朱标。
实际上。
在三披王看来,有朱标方才的那番话,他原计划中讨好大明的目的也已达成。
现在只等朱标开口给他安排差事,那他们暹罗一朝便是彻底抱上大明这根大腿了。
可也就在三披王以为此事落定,朱标会给他下令斩杀安南使团之时。
苦等半天,他却始终都不见朱标开口。
“陛下?”
“若是陛下不方便出面,我暹罗将士愿于演武场上,斩杀安南兵卒。”
“外臣愿分派人手,诛杀柳姓逆贼!”
“那倒不必。”
朱标随意摆了摆手,“安南使团,朕自会料理。”
“其他诸国想要发兵安南,抢夺金银、强占土地一般。你暹罗一朝是否也想发兵安南?”
“这....”
听到朱标如此直截了当的发问,三披王愣了一下,旋即忙躬身拱手回道:“外臣不敢隐瞒圣人,外臣此次求见,也是想求圣人恩准我暹罗发兵安南。”
不等朱标开口,三披王紧跟着补充道:“可我暹罗一朝之所以发兵,其目的和诸国绝不相同。”
“我暹罗一朝无意屠戮安南百姓,只想收回广城十五地,只想报仇雪恨。”
“圣人明鉴,外臣愿劝说我主拿出胡椒、丁香、肉蔻等物的海贸收益,只求圣人能准我暹罗一朝报安南百年羞辱之仇!”
“如此说来.....”
朱标顿了半晌,旋即默默颔首道:“征讨安南,自有你暹罗一份。”
“毕竟你朝与安南早有私仇,纵然朕不愿战火波及诸国百姓,可你双方早有私仇,朕也不意阻拦。”
“嗯.....”
当听到朱标这话的瞬间,三披王一时错愕竟忘了立即谢恩。
只因他没想到朱标竟会答应的如此之快,而且还如此轻巧。
要知道,在踏足谨身殿之时,他心中还在盘算着笛福宾的话。还在想着倘若朱标看不上胡椒、肉蔻等香料的海贸收益,他该拿出什么长久利益,祈求朱标能同意他们暹罗发兵安南。
可眼下!
让三披王怎么也没想到的是。
朱标好似一早便打定主意,此时允准他暹罗一朝发兵安南,好似早就计划好了一样。
“臣.....外臣谢圣人大恩.....”
再三跪拜过后,三披王似想到了什么,忙抬头看向朱标道:“只是陛下,如今安南使团尚在天朝境内,柳姓逆贼虽有不恭,却也未曾表现在明面上。”
“陛下打算如何惩治那柳姓逆贼,陛下打算以何名义,准我暹罗发兵安南?”
言至于此,三披王瞳孔微震,似想到什么般小心试探道。
“并非外臣不肖,不知体恤君父之难。只是若无陛下明旨,我暹罗将士发兵安南,必会引来诸国非议。”
“而且爪哇一朝也会将我暹罗视作仇寇,借故征讨我暹罗一朝也未可知。”
“因此.....”
“外臣斗胆,敢请陛下颁布明旨,准我暹罗一朝征讨安南!”
看着说完便再次躬身,迟迟不愿抬头的三披王。
朱标眼眸一挑,此刻看向他的眼神中也多了几分玩味。
这三披王到底不是痴傻之徒,处处算计,生怕他们暹罗一朝吃亏。
而且这家伙能有此一问,摆明了是还不相信自己。
而此时迟迟等不到朱标开口,三披王以为自己提议太过分了些,转而开口提议道:“君父既是成全我暹罗报仇之心,那此事自当由外臣竭力去办。”
“外臣愿领兵斩杀安南使团,言说其有谋反之意。”
“如此一来诸国便无人会觉得乃是天朝容不下安南,诸国自会认为安南多行不义这才有今日下场。”
“而且乃是我暹罗一朝斩杀安南使团,此间罪责也是外臣一身所有!”
待三披王说完,朱标轻咳一声,再次重复方才的话道:“安南使团,朕自会处置。”
“演武过后,朕也会颁发明旨诏书,准你暹罗征讨安南。”
“敢问陛下......”
三披王还准备询问朱标打算以何借口,与安南反目之时。
却见朱标眸光一凝,似有些不悦般默默注视着自己。
见状。
三披王赶忙噤声,不敢继续多言。
简单寒暄两句后,朱标便也打发三披王离开。
而等他前脚刚走,朱标很是疲累的躺在椅子上,右手揉着眉心的同时忍不住伸了个懒腰。
“陛下,诸国各怀鬼胎,果然不假!”
姚广孝说着便从后堂走到朱标跟前,而此时蓝玉、常茂二人也在其中。
待三人站定后,朱标这才缓缓说道:“诸国各怀异心,所求却是相同。”
“无非是想借发兵安南,得些金银、人口、土地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