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庚沉默了许久。
他才道：“爱是成全？”
林妍儿道：“也是尊重，更是放手。”
毕竟她在脱离沉浸式体验后也觉得那是对反派来说一个比较好的结局。
有时候活着比死了还痛苦。
他之前那段痛苦的记忆没办法抹去，造成的心理创伤也不是药物可以治愈的，每天晚上他都会做噩梦，梦到他自己曾经经历过的那些痛苦记忆。
不如死了，也算一种解脱。
“这个结局是反派自己选的，‘我’只是没有干预。”
林庚感慨道：“那他还挺无私的，你所沉浸式体验的那个人物应该也很温柔，不是个自私自利的人，不然完全可以不顾他意愿去救他，虽然我也觉得他不会独活多久。”
林妍儿：“你是对的。”
毕竟是遭遇过那种不幸的苦命人，早就想死了，却因为一些原因不得不活下去，哪怕是要学狗一样吃屎都得活下去……
她当时过那段剧情完全是皱着眉头看完的，还想跳过，看得人太难受了，更何况是里面正在经历这些事的人？
“我当时也觉得救了也是白救，他根本没有‘生’的念头，在很早之前他就计划着‘死’了，这是他的希望……”
“活着的希望就是为了死，其实我过完剧情是有点同情这个反派的，但也仅限于此。”
“但沉浸式体验过后，我感觉我还是从里面学到了很多东西，比如一些复杂的感情这样，也隐约摸索到了一些别的东西。”
林妍儿再次将目光投向林庚那一头白发。
林庚被她看得莫名其妙。
“我头发上是有什么脏东西吗？”
他伸手抓了抓，什么也没抓到。
只不过对方视线看得他很懵，总看他头发做什么？
“没什么。”
林妍儿脑子里总想到自己在那个位面见到的身影，莫名和眼前人重合，但她知道林庚是林庚，杨篱是杨篱，他们不一样。
所以她也不打算把这件事跟林庚说。
“我只是觉得你这头发怪好看的。”
林庚眼皮抽了下：“啊？”
他怎么不觉得呢？
他撩起自己脸颊边的一缕细发看，白白的，没什么特别的。
“这是天生的，不是病。”
林庚以为她误会了什么，特意解释了一句，指着自己眼睛道，“这个也是。”
他天生就长这样，没什么特殊的。
“……知道了。”
“我没往那边想。”
林妍儿当然知道他很正常，相处中她就发现了这一点。
林庚问道：“那你下一个位面又感悟到了什么呢？”
“下一个位面……”林妍儿皱起眉，“这个虽然也是沉浸式体验的，但是……里面的‘我’应该是很讨人厌的。”
“第一个位面的‘我’只是蠢了点，心肠不坏，但这个位面的‘我’不蠢但心肠挺坏的，写信的时候我就知道得往反派有利用价值的方向上写，不然里面的‘我’是不会理睬他的。”
“在这个位面里，自私自利简直是‘我’的代名词，把反派捡回来的目的也是利用他，其实打心底里瞧不起他，觉得反派就是个傻子，根本配不上她。”
林妍儿觉得当时她要不是在信里面一直强调反派很有用，那个位面的自己肯定接受不了和一个傻子上床。
林庚却捕捉到了关键词：“哦？这个位面的反派是傻子，真傻假傻？”
“真傻。”林妍儿强调道，“而且后面也是傻的。”
林庚：“……”
林庚眼皮跳了跳：“你确定……反派是他？会不会搞错人了？”
傻子怎么当反派，笑死对面吗？
“这个说来话长，简单来说这和他父母那辈有关系，导致他身上寄生了一种东西，力量很强，可以毁天灭地那种。”
“但在此之前，傻子就是个傻子，也正因为他傻吧，所以他才会喜欢那个位面的‘我’，果然是只有‘傻子才喜欢我这种人’。”
林妍儿自嘲一笑。
她其实感觉自己做的很多事都挺过分的，大部分时候都没把那傻子当人看，动不动就打骂他。
但凡换个正常人都接受不了她。
“不瞒你说，其实我也不太喜欢那个自己，但怎么说呢，沉浸式体验后的那个‘我’有些地方又很让人动容。”
“她还没真坏到骨子里，顶多就过于利己了点，最后做出选择时还是无私了一回，不过嘛……”
见她话头突然止住。
林庚抬眼看她：“怎么了？”
“她后面很害怕那个傻子变正常，她就喜欢傻子看她时的眼神，如果傻子不再是傻子了，而是像个正常人一样看她，我觉得她应该无法接受。”
这是林妍儿体验出来的感觉。
“这个‘我’是被捡回宗门养的，有个师父，就是这个宗门的宗主，是她的亲妈，只不过不愿承认自己有这么个亲女儿，因为不是和她喜欢的人生的。”
“‘我’算是继承了她的天赋，在修炼这条路上总是快人一步，很快就成了宗门里的天之骄子，谁都不放在眼里，并以此为傲。”
“后面修为停滞不前，被后人赶超，一时之间从天之骄子到泯然众人，这个打击是‘我’无法接受的，所以‘我’越发刻苦去修炼，然而没用。”
“‘我’有心魔，想突破很难。”
“后面知道有个傻子能帮忙后，尽管心里一千个一万个不乐意和傻子做这种事，但为了提升修为，还是咬牙做了。”
“好在傻子什么都不懂，以至于‘我’和他做这种事的时候心理负担减轻了不少，他只会睁着那双单纯天真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我’，还意识不到自己做的事有多不正常。”
“‘我’骗他这就是修炼他也当真，是真的很好骗，他也不会去找人求证，就很盲目的相信‘我’。”
“后面经历的一系列事情都让‘我’对他产生了别样的看法，虽然嘴上还喊他傻子，但心里已经慢慢发生了变化。”
“傻子人傻是傻了点，但不讨人厌，还很听话，特别是后面傻子变得很厉害了之后，别人都去讨好他，他还是跟从前一样只听‘我’话，这点真的……‘我’不怎么该怎么说，反正就是很触动。”
“傻子看‘我’的眼神没有一点瞧不起自己的意思，满心满眼都是关心，是那么单纯又美好的一个人。”
“其实到后面‘我’自己反倒自卑了起来，觉得自己有点配不上他，他傻是傻了点，但人真的很好，是个很好很值得被爱的人。”
“好在那个傻子给足了‘我’安全感，他会主动找‘我’，哪怕看出来‘我’准备害他也会乖乖听话，就是很喜欢自己的那种感觉让‘我’体会到了被爱的感觉。”
“这种爱和我之前几个位面不同，特别纯粹，不掺杂一丝算计。”
林妍儿至今回想起来，也觉得那个傻子反派人不错。
“难为他还会爱你了。”林庚代入了一下自己，“我不太喜欢你刚刚所说的那种女人。”
他可以照顾对象，但不喜欢对象没事就打骂他，特别是他没做错什么事的情况下。
尤其是一边看不起他一边还利用他达成自己的目的……
光是想想，他就忍不住蹙眉。
“幸亏他是个傻子。”
换个正常人来，他觉得都没戏。
林妍儿：“我也这么觉得。”
“不过被人毫无保留爱着的感觉真的挺好的。”
不需要防备他会不会害你，还可以随时随地感受到他对你的在乎，笨拙且单纯的爱。
“我也有点喜欢他。”
“指的是脱离沉浸式体验后的我。”
林庚看她。
林妍儿坦然对视。
那个傻子确实人不错，喜欢他也很正常。
林庚没反对：“你说得没错。”
一个毫无心机的傻子，他也不会有多反感，没人会讨厌这样的傻子。
“那你又从这个位面明白了什么呢？”
林妍儿思考道：“我想我觉得没有人是一成不变的，虽然位面里的‘我’那么自私自利，但也是会变的，人真的是个很复杂的生物，不能过于单一片面的去看待。”
因为她也没想到自己在那个位面最后会做出牺牲自己的行为。
这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林庚站起身，伸了伸懒腰。
“那你后面的位面应该也让你经历很多吧？”
林妍儿点头。
确实如此。
“后面我还去了一个两个小妖怪的位面，以及一个作精知青的位面，这两个位面也很有意思，一个是青梅竹马，另外一个……也算欢喜冤家？”
“这两个给我的感觉都不一样，但也都让我感觉到了不一样的悲欢离合，帮助我了解了很多情感上的事情。”
林庚低头看她：“所以呢？”
林妍儿抬起头。
“我觉得我是一个有‘自我’的人。”
而不是他口中冰凉无情的机器人。
“我所体验过的每一个人物，所经历的每一份情感，都让我觉得我是一个有‘自我’的人，如果我真的只是所谓的机器人，我大可冷眼旁观，而不是对他们之间发生的那些事情有所触动。”
“所以我认为那光球封印的只是记忆和之前的情绪，而不是我这个人。”
林庚摩挲着下颌：“你这么想也没错，毕竟谁也不知道那光球里面藏了什么东西，在你没打开前，一切皆有可能。”
他友情提醒道：“不要盲目的相信系统，系统是系统管理局统一管理分发并控制的工具，它具有欺骗性。”
他能提醒的就到这了，再说下去就涉及到不能说了。
“我系统……它坏了。”
林妍儿其实也没有很讨厌那个生崽系统，它话也不是很多，大部分时候系统也管不到她的决定，顶多提醒她一下可能会遇到的风险。
“……如果不是彻底报废，送到系统管理局维修应该还能抢救一下。”林庚补充道，“那边有专门处理系统维修问题的部门，但我不是。”
所以他不会修。
“应该也抢救不了了，它自毁了。”
林妍儿觉得已经没救了，更何况也过去这么久了。
“自毁啊……那确实没救了。”林庚叹息道，“请节哀。”
“不用说这话，我对它其实也没太多感情，就是有点伤心，它好歹陪了我那么长时间，最后也是因我而死，说一点都不难过那肯定是假的。”
林妍儿又不是真正的机器人，心是铁做的，完全体会不了人的感情，是按照程序设计来表达喜怒哀乐的。
“……”
林庚：“其实我以前也有过一个系统，不过它坏了，后面我就再也没有过系统，一直留在系统管理局里工作了。”
林妍儿：“那你伤心吗？”
林庚：“不伤心。”
林庚：“因为它是寿终正寝的。”
在系统这方面来说，没什么值得遗憾的，它完成了它该完成的使命。
林妍儿：“……”
还以为和她一样呢，合着是这样……
确实不值得伤心。
“话说系统也有寿命吗？”
林妍儿还没见过系统的实体的，感觉她一直是处于一个系统内部空间，可以和系统对话，想要什么系统就能在那个空间变出来，完全不担心会没有。
“系统这个嘛……时间久了肯定也是会有问题的，只不过寿命和人来比是很长的，人那点寿命在它面前可以忽略不计，所以你把系统当成不死的存在也没什么问题。”
“而且系统一般都是系统管理局精心调制出来的东西，他们不会轻易毁坏一个系统，都是能修则修的，除非真的不行了，寿命到头了，这才会选择以一个比较安全的方法销毁它们。”
“一般而言，我会参与这项工作。”
林庚难得再次透露出一点自己在系统管理局工作的内容。
林妍儿听到这，算是相信他真是打杂的了。
不过比起这个，她更觉得林庚在系统管理局那边负责的工作内容更像是收尸人员，宿主和系统哪个没了他都要过去“收尸”，清理现场。
“你在系统管理局的工作……难怪没什么朋友。”
工作内容有点晦气了。
是个人可能都不想沾上吧？
林庚：“无所谓。”
他不需要“朋友”这种没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