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沛年只在招待所住了三天,周老爷子那边就传来了消息,王家动手了。
这次比以往更加猖狂,在四下无人处,直接套了隔壁村一个两岁的小男孩,让周老爷子老伙计的儿子看了一个正着。
现在,就等着他们交易,抓出身后的大鱼了。
宋沛年庆幸当时果断选择跑路,没有继续纠缠,毕竟狗急跳墙,到时候啥事都能做出来。
现在的王家人可能都以为他带着团团坐火车离开这里了吧。
不过宋沛年之所以没有离开,等的就是送上最后的证据,还有就是再养养团团这瘦弱的小身子骨,毕竟这火车一坐就是两天一夜。
一路下来的疲倦程度,一般的成年人都忍受不了。
宋沛年本以为还要再等上几天,没有想到只是短短一天的时间内,王婆子又找到了一个目标,快准狠下手,然后王父就带着两个孩子交给了他舅子。
交易的地点就是团团说的,丝巾厂后院。
幸运的是,警察那边早有埋伏,将其抓了一个人赃俱获,只是可惜王麻子夫妻俩没有掺和进来,不过想来王父王母做人贩子的消息传出去,他们夫妻俩也不会很好过。
等警察将该抓的人都抓了以后,就轮到宋沛年上场了,他亲自匿名将所有的整理出来的证据放到了周老爷子伙计的儿子桌前,也算是为他送业绩了。
等到第二天,宋沛年也不再逗留,带着脸颊多了一点点肉的团团离开了这个地方。
等到退房的时候,那位前台工作人员还有些遗憾,刚跟小团子多说几句话他就要走了,怪可惜的。
而团团的心情则完全和她相反,知道宋沛年要带他坐火车,带他回家了,心里雀跃无比,一颗名为不安的巨大石头终于落地了。
前两天宋沛年给团团特调了冻疮膏,早上一边帮他涂,一边看他绷不住的嘴角,笑着问道,“就这么高兴啊。”
团团重重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小星星,伸出双手比了一个‘大’字,“团团有这么开心。”
很开心很开心,比他第一次吃到红烧肉还要开心,比他穿新棉袄还要开心。
宋沛年适时‘哇’了一声,“真的啊,那团团这么高兴的话,爸爸也这么高兴。”
笑着将团团收拾干净后,宋沛年又将行李装好背在了肩上,伸手去拉他,“走吧,团团,跟爸爸回家。”
团团开心地将小手递了过来,走起路来一蹦一跳的。
等到了前台处,宋沛年还没有说什么,团团就跑了过去,小声道,“姐姐,我要和爸爸回家了,你要好好的。”
一句话让对面的小姑娘瞬间红了眼眶,老天奶,世界上为什么有这么可爱的小孩。
只是好可惜,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将放在桌下的十来颗卤蛋拿了出来,塞到团团的手上,“姐姐会好好的,团团也要好好的。”
团团连连点了好几下小脑袋,爸爸这么喜欢他,他会好好的。
对面的工作人员又道,“特意给你准备的,你要记得吃哦。”
团团看看卤蛋,又看看她,他觉得爸爸的话好像没有错,这个世界上也有好多人是喜欢团团的。
手里的卤蛋还带着温热,就如同团团一颗逐渐暖起来的心。
他记得爸爸昨天给他讲小猪的故事说过,这个世界上如果你感知到了不带目的的真心,你要学会好好珍惜。
他当时不懂,但是现在好像有点懂了。
团团带着卤蛋转身跑向宋沛年,塞给他,又转身跑了回去,踮起脚上前抱住面前的工作人员,仰起小脑袋,“谢谢姐姐,团团会记得姐姐的。”
团团觉得,他的脑海里又多了一道记忆,那就是一个满脸微笑的姐姐塞给了他一颗红苹果,还说他是最最可爱的小孩。
离开那里真好,和爸爸在一起真好,好多人都喜欢团团,不再说他是没人要的小孩。
工作人员一颗心被萌的软乎乎的,连着‘揉捏’了团团好几下,这才十分不舍将他放下,“好了,不耽误你们赶车了,团团一路顺风哦。”
团团轻声应好,又重新跑向宋沛年,紧紧牵着他的手。
宋沛年将团团抱起,也移步去了前台,连声道谢,这才离开。
等出了招待所,团团拍了拍宋沛年的肩膀,挣扎着就要下去,“团团自己能走。”
宋沛年将他放了下去,问道,“咋?不是最喜欢抱着走吗?”
团团不回答,只是牵着宋沛年的手闷着头往前走,团团是很喜欢爸爸抱抱,只是爸爸背着一大包东西,很重的。
距离发车也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宋沛年也由着团团的步伐,慢慢往前移动,等坐上客车转去火车站,时间刚刚好。
宋沛年抱着团团挤上了火车,将他塞到卧铺上,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这个年代的火车,真就不是那么好赶的,人也上火车,鸡鸭鱼也上火车,啥都上火车。
宋沛年累着了,团团精力正旺盛,扭着屁股挪到床末尾,双手放在窗户上,额头也抵在窗户上,大眼睛来回转动,看什么都好奇。
见一旁的小哥哥对着窗户哈气,然后在窗户上写写画画,团团没有忍住,也学着在窗户上哈气,小手指来回在窗户上划动。
等到宋沛年凑近的时候,团团就指着窗户让他看,“爸爸,看。”
宋沛年的目光投过去,窗户上是两个歪歪扭扭的小人。
团团指着两个小火柴人继续道,“这个是爸爸,这个是团团。”
说着又仰起脑袋看着宋沛年,“爸爸和团团一起回家。”
冬天的雾气结的快,火车行驶后,玻璃瞬间被一层薄雾笼罩,团团见状,不断用小手指叠画在刚刚的两个小火柴人的线条上。
神情认真到宋沛年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以后这孩子的作业他应该不用操心了。
宋沛年从包里掏出一双毛线手套给团团带上,“手都冻僵了,带着这个继续画。”
说着坐到团团的旁边,又将他给抱到怀里,伸出手指对着团团的画圈了一个爱心,“这是心,表示爸爸和团团是有爱的一家人。”
团团手移到另一旁的空白处,学着宋沛年的样子,画了一个爱心。
又侧过头看向宋沛年,小表情就在说,我画的不错吧。
宋沛年十分捧场道,“哇,画的真不错。”
说着又在窗子上画了一个五角星,几转几折看的团团蹙起了小眉毛,团团伸出小手指顺着线条临摹了一遍宋沛年画的五角星,这才复刻出一个五角星。
宋沛年不免赞叹道,“我们团团真聪明啊,爸爸画一遍,团团就会画了。”
团团的小表情很得意,拍拍宋沛年的手背,示意他继续教他画新的。
宋沛年又对着玻璃画了一个太阳,一个圆圈,圆圈周围一圈竖条,这个团团一下子就看懂了,立刻跟着复刻了出来。
就这样,父子俩在窗子前作起了‘画’。
同车间的一对老夫妻看得开心,忍不住道,“你这个爸爸不错,陪着孩子一起玩。”
说到最后,又忍不住吐槽起了自家的孩子,“我家那个,只管生,不管养,将孩子扔给我们老俩口,自个儿在外面潇洒。”
宋沛年的目光投向了另一旁不远处的男生,笑笑不说话。
老夫妻又说了一大串,宋沛年这才附和道,“孩子爸妈也是为了工作,没办法的事儿。”
“唉,也是。”
接着没忍住,开始介绍起了他家孩子的工作,六十年代的大学生,后面被分配到艰苦的地方工作。
听他们说,宋沛年能感知到他们那隐秘的骄傲,又笑着附和了几句。
刚开始乘坐火车,团团还精力充沛,越往后,人越蔫,像是被霜打过的小白菜一样。
等到小家伙第二十八次向宋沛年询问到了没有,宋沛年这才给了他肯定且满意的回复,“到了!我们到了!”
轰隆隆的火车驶入站台,游客们纷纷开始提行李准备出站,宋沛年先将团团‘拴’好,确保不会将他挤掉,这才提着行李跟着人群往外走。
团团卧在宋沛年的怀里,双手紧紧环绕着宋沛年的脖子,伸出小脑袋左右来回看,这里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新奇的,他们的衣服都没有疤疤,头发都是油亮亮的,地上也没有脏脏的东西。
出了火车站后,宋沛年拦了一辆人力三轮车,这才摇摇晃晃回到了宋家。
路上遇到了不少的街坊邻居,全都一脸好奇地看着宋沛年怀里的团团,若是没问的,宋沛年全都一笑了之,若是问了的,宋沛年都会笑着回一句,“这是我儿子,团团。”
团团听到后,总是莫名雀跃,对着问话的人甜甜一笑。
邻居们全都一个反应,看一眼宋沛年,又看一眼团团,这宋家最老实的老二的儿子还怪可爱的,只是咋没看到孩子他妈。
宋沛年脸都笑僵了这才成功到了家门口,伸出钥匙开门,只是连着开了几次门都没有打开。
将门上的锁拿起一看,锁芯新新的,一看就是才换的。
宋沛年摸了摸新锁芯,莫名被气笑,微微挑眉,从一旁的铁栏栅扭了一根铁丝下来,三两下就将锁给开了。
推门进入,第一件事就是将团团放在沙发上,给他泡了一杯麦乳精,让他慢慢喝。
第二件事就是推开宋父宋母的房间,将屋里所有的东西全都搬出客厅,然后将他和团团的行李放进去,又用新棉被铺床,套了一床新被子。
宋沛年忙完后,团团也喝完了杯子里的麦乳精,舔了舔嘴唇上的奶圈,这才小声问道,“爸爸,这个房子就我和你吗?”
宋沛年先是欣赏了一番自己的‘杰作’,这才回道,“还有你爷爷奶奶和大伯他们,不过他们都不好,团团你不要相信他们。”
他也不想说什么一些修饰的话,也不想考虑什么上一辈的事儿不要牵扯到下一辈,直接说出来,让孩子心里有个数,不至于迷迷糊糊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
你觉得你不会害人,但别人会不会害你可是难说。
团团听到这,微微攥紧了手边的衣角,又一本正经地绷着嘴角点头。
宋沛年给他擦了擦嘴巴,这才继续道,“不要害怕他们,安安心心在这儿住,爸爸会保护团团的。”
想了想又道,“应该过一段时间,爸爸就会带你搬出去。”
反正该收的利息他是一分都不会少收。
“好。”
团团说着又揉了揉眼睛,一看就是困了,宋沛年给他兑水洗了手脚,这才将他放到床上睡觉。
宋沛年折腾了这么久也困了,关好门,也搂着团团睡着了。
正梦到给团团买了几条街和几栋楼,就被外面的拍门声和哭天喊地的骂声给吵醒了。
“老天爷啊,我是生了一个什么孽障啊,简直就是来讨债的,老天爷怎么不将他给收了啊,气死我了,真的气死我了...”
宋母刚骂完,又是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宋老大的声音也传了进来,“老二你不要缩在里面不出来,你看看你干的好事儿,有个地方睡就不错了,你是不是还要将爸妈给赶出去啊...”
“当初老娘就不该生你,生下来就该扔在尿桶里溺死,从没有见过这么忤逆不孝的...”
“也不知道随了谁,简直比土匪还土匪,没良心的杂种...”
一句又一句啊叫骂声传入了宋沛年的耳朵里,同时也将一旁的团团给吵醒了,宋沛年皱着眉拍了拍他的后背,“别怕,爸爸在呢。”
团团听到这粗鲁的叫骂声,小身子格外僵硬,有些不敢动。
外面的叫骂声依旧不停,宋沛年全都装作没有听见,也让团团不要听,将团团提溜起来,给他套衣服。
穿好衣服后,团团扑在宋沛年的怀里,仰头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爸爸。
怪不得爸爸那么久都不带团团回家,原来爸爸也没有家。
团团从宋沛年的怀抱里挣扎出来,伸出小手捂住宋沛年的耳朵。
别听,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