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春等了许久。
今夜殿中的主儿格外安静，直至她睡眼惺忪，也未听到一点动静儿。
一颗心踏实落地。
碧春今年不大，不过十七岁，进宫却有十年了。
幼时家中贫瘠，碧春的父亲见她样貌尚可，模样机灵。
听她一个在皇宫做厨娘的姑姑说，当宫女的月钱多，衣食住行都由内务府供给。
若是讨了巧，惹了主子欢心，还有赏赐拿，补贴家用是完全够的。
碧春家中有三个兄长，两个妹妹，一个嗷嗷待哺的小弟。
兄长未曾读书习字，只做得田间粗活，又或是搬货的苦力，那点银钱根本不够一家人的开销。
虽然父亲上山打猎，卖的野物收入可观，可也是有一天没一天的。
再过几年，还要给自家姑娘攒嫁妆。
思衬再三，就将碧春就给送到皇宫中来了。
碧春心中无怨，虽然家中困难，但因她机灵懂事，父母也是极为喜欢她的。
待她极好，向来有什么新鲜玩意儿总是带给她，连她尚小的两个妹妹哭闹着要，也不搭理。
碧春觉得，自己长大了，也应该回报这个家庭的，帮父母减轻肩上的担子。
不过进宫后的日子不太好过。
刚入宫，第一件事就是剪去她一头乌亮的头发。
当时委屈又心疼，眼泪花打转却不敢哭出来。
管教嬷嬷也不太喜欢她。
因为她是嬷嬷手里带的这一批，模样最好的。
动辄打骂，还把院子里所有的粗活脏活全丢给她，做不完还不让她吃饭。
春碧家虽穷苦，可也未被这般苛待。
心中委屈怨怼，要不是想着还有一大家子人要养，她怕是撑不下去了。
好不容易熬出来，跟了个主子，可那主子一有不如意就拿她出气。
那位主子行事放肆，惹得老皇帝不开心，就被打入了冷宫。
到那以后，她只在宫中做粗使宫女。
直到新帝继位一年后，南巡带回的上官起月。
因为资历老，被内务府安排到了她的身边。
这时间，一晃就是快两年过去。
上官起月大概是入宫后，唯一一个对她好的人。
对于这个主子，碧春尽心尽力。
所以上官起月才会贴身留用她一人。
最近北堂熠璠不到上官起月的宫中来，碧春时常瞧见她悄然抹泪。
碧春心疼不已，却不敢开口安慰。
上官起月性子温和，以往从未见她发过脾气。
只是最近，会时不时地发火。
偶尔气急会砸东西。
碧春怕自己一提这茬，上官起月会拿她出气。
不过今天自家主子没像往常那般愁眉苦脸，睡得又早，也没躲着偷偷哭了。
碧春这颗心稍稍放了下来。
她拢了拢被子，困顿地打了个呵欠，睡了去。
……
这四月的天亮得比冬日早许多。
起月睁眼时，日头都见了影子。
阳光透过大开的窗户，调皮地跑了进来，黏在地板上，看得人晕晃晃的。
起月坐起身来，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唤了碧春进来伺候梳洗。
碧春挑了身嫩黄色的宫装。
衣襟前摆绣有芙蓉色的花团，花团围簇着一只喜鹊。
花团和喜鹊绣得栩栩如生，精巧极了。
那袖口用银线勾了暗纹，细看一朵朵浮云飘悠。
墨色长发只绾了个简单的发式，别了一支翡翠玉簪。
碧春拿过脂粉盒子，想要往起月的脸上抹，起月连忙避开。
在碧春不解的目光下，起月淡淡道，“往后本宫都不用这些东西。”
原主本身就极为好看，这些胭脂水粉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但起月却觉得没必要。
抹到脸上反而闷得慌。
碧春闻言，将脂粉盒子放了下来。
她也觉得，自家主子足够好看，根本不用这俗气的东西点缀。
起月挑了一对简单的紫水晶耳坠，让碧春替她戴上。
收拾妥当后，起月站起身来。
微微转了转身子，裙摆衣袂翻飞，嫩黄的颜色衬得她更加娇俏灵动。
早膳春碧早已备好。
看着面前一盘盘摆着精致的糕点，起月叫不出名字。
就眼前一盘雪白的糕点。
起月优雅地拿起一块，轻轻咬下一口。
抹茶和绿豆的味道在口中弥漫，细细一嚼，又有桂花的香味。
口感细腻丝滑，偏甜却不腻。
起月连吃了两块，才转向下一盘。
那是一盘小笼包。
小巧玲珑，形似宝塔，呈半透明状，晶莹透黄。
起月拿过手边的筷子，夹起一个，放到口中。
小笼包不冷不烫，还有些温热。
入口一咬，一包汤就从外衣里涌出来。
满口生津，滋味鲜美。
好吃得起月双眸都眯成了月牙。
接下来的几样糕点，同样美味可口。
起月摸了摸微微有些撑的肚子。
舒服地轻叹一口气，抬头，就看到碧春惊愕的神色。
好像，东西太好吃，她没克制住。
又因吃得太忘我，忘了身边有个人伺候着。
估摸着这会儿把碧春吓坏了。
起月清了清嗓子，唤了声碧春，“碧春，扶本宫起来。”
碧春也的确吓坏了。
不过更多的是担心和心疼，还有对北堂熠璠的不满。
她入宫多年，通过宫中八卦的嘴，知晓不少宫内的秘闻。
就如前朝有一位貌美倾城的嫔妃，起初受宠。
后不知何原因，皇帝再也不临幸那位妃子。
那妃子便开始吃东西，以此来慰散心中的郁闷不满和寂寞。
这一吃，就再也停不下来。
不过半年的功夫，明眸皓齿的一美人儿，就这么胖成了双眼眯缝的胖墩子。
脸上的肥膘，直接垮到了下巴。
听说那腰有两个水桶那么粗，身上的肉在行走间如水般晃荡。
踏在地上每一下，都能感觉大地在颤动。
哪还看得出原本倾城的模样？
那前朝皇帝忍受不了一个肥猪一样的人在他面前撒娇，直接将人逐出了宫，连进冷宫的机会都没给。
碧春见起月今早这般，就担心她像前朝那个妃子一般。
想到罪魁祸首北堂熠璠，又是一阵不满。
若是因为他，自家漂亮主子出了什么事儿，虽然她不敢去拼命。
但她也要在心里骂上一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