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节度使衙门的刑房里,安禄山被铁链拴在木架上。
八月的闷热让他的白色胡麻衫紧贴在肥硕的身躯上,汗珠顺着三重下巴滑落,在锁子甲般的肚腩褶皱里积成晶亮的水洼。
他眯缝着眼睛打量四周,墙上的刑具在油灯下泛着冷光,铁蒺藜上的血渍已经发黑。
“啪!”
蘸了盐水的皮鞭抽在胸腹上,肥肉顿时泛起一道紫红的棱子。
安禄山浑身肥肉剧烈颤抖,却从喉咙里挤出笑声:“节度使要杀便杀,何苦跟这身贱肉过不去?”
他的突厥语带着浓重的粟特口音,像掺了沙子的蜜糖。
脚步声从廊外传来,玄铁战靴踏在青砖上的声响让刑吏们慌忙退开。张守珪掀帘而入时,安禄山正歪着脑袋打量这位新任节度使。
四十出头的将军面如重枣,手臂上有一条蜈蚣般狰狞的疤痕,那是十年前在碎叶城与突骑施人厮杀留下的。
\"偷羊贼也敢在本帅面前放肆?\"张守珪抓起炭盆里的烙铁,赤红的铁块在安禄山眼前晃动,“幽州大营的规矩,偷盗军粮者——”
“当杖毙。”安禄山突然用汉话接道,臃肿的脸上挤出谄笑,“可大夫难道不想用这身肥肉,换两个蕃族的脑袋?”他故意把“大夫”二字咬得极重,这是对节度使特有的尊称。
张守珪的手顿在半空。他注意到这个胡人虽然满身肥膘,但脖颈后的肌肉如铁块般隆起,那是常年挽弓留下的痕迹。
更奇的是那双细长眼睛,像草原狼盯着猎物时般闪着幽光。
三日后清晨,安禄山带着史思明伏在滦河边的芦苇荡里。
露水打湿了他们的皮甲,三十步外的契丹巡哨正在河边饮马。史思明刚要摸出弩箭,却被安禄山按住手腕。
“要活的。”他比划着口型,肥硕的身躯突然如猎豹般窜出。契丹人还没摸到腰刀,已经被安禄山用套马索勒住咽喉。
史思明趁机扑上去捆人,却见安禄山从俘虏怀里摸出个羊皮卷,上面画着幽州各屯粮点的方位。
当夜庆功宴上,安禄山捧着缴获的地图跪在张守珪案前,张守珪欣喜之下,封了安禄山为座下偏将。
安禄山虽是异族之人,但也读过许多圣贤书,否则也无法成为专门与大唐官员沟通的牙郞。
他深知趁热打铁的道理,也不甘心只作为一名小小的偏将,于是建言道:“契丹小儿竟敢觊觎大夫粮草,末将请命带三百轻骑,烧了他们的冬储。”
他的额头紧贴地面,肚腩上的赘肉在波斯地毯上摊成白花花一片。
张守珪盯着他后颈的肥肉皱起眉头:“起来说话。本帅帐下将领,岂能如此臃肿?”
“末将知罪!”安禄山突然直起身,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啃了一半的胡饼,态度谦卑“自那日蒙大夫教诲,每日只进一餐。”
他说着狠狠咽了口唾沫,肚肠应景地发出雷鸣。
要知道,自从他修了那吞天诀之后,食欲远超常人,却可以为了能够博得张守珪的欢心而忍受那无边无际的饥饿。
在安禄山看来,喜欢讲仁义道德的孔孟圣人满嘴荒唐之言,倒是有一句话说得正合他意:
“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唯有忍受他人无法忍受之痛苦,才能取得他人无法取得之荣耀。
众将哄笑中,张守珪的嘴角微微抽动。
这个细节没能逃过安禄山的眼睛,他顺势膝行两步:“大夫若许末将戴罪立功,来日破契丹时,愿为先锋踏平敌阵!”
开元二十二年秋,契丹可突干亲率三万骑兵南下。幽州军据守白狼山,滚木礌石砸得山道血流成河。
第五日拂晓,契丹人突然在东南角打开缺口,数百重甲步兵顶着盾墙往山顶推进。
“末将请带跳荡兵逆击!”安禄山不等张守珪答话,已经扯掉铠甲,赤裸着白腻的上身冲向敌阵。
三百死士跟着这团晃动的肥肉跃出战壕,他们手持陌刀专砍马腿。
安禄山在箭雨中左突右冲,肚皮上插着两支羽箭竟浑然不觉,直到首战大胜众将士发出高呼,才晕了过去。
若非史思明为他挡了一刀,他就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了。
庆功宴持续到子夜,张守珪突然将金杯掷在案上。
满帐寂静中,他解下腰间玉带扔给安禄山:“从今日起,你便是本帅义子。”
安禄山大喜过望,连忙叩首道谢,脸上涕泗横流,好不滑稽。
醉眼朦胧的将领们没看见,安禄山接玉带时,手指在鹤纹上摩挲了整整三遍。
也就是这一战,使得契丹首领与高层一致认为无法正面战胜唐军,选择了诈降的谋略,却没想到聪明反被聪明误,被唐军的反间计给打了个措手不及,最终落了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在与契丹的最后一战中,他路上主动请缨,假扮做王悔的亲卫护卫在其身边,丝毫不顾军营中类似红尘大阵一般禁灵阵法的危险,身披数创,亲手毙命十余人。
那被鲜血染红的盔甲下,是如同山岳般高大的肉体,在敌军眼中如同地狱中爬出来的修罗一般恐怖。
一番厮杀下,以王悔击杀契丹一系列高层为结束,契丹大军失去了领导,被突袭而来的唐军杀得人仰马翻,毫无还手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