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奥斯面色古怪。
“用你的话来说，其实君临能够决定的事情不多，反而是那一位叫做凤山的护卫，差不多可以说是全权负责小殊。安全问题可大可小，大的话日常的衣食住行，全都和安全有关。他的权限这么大？”
如果不是有君临这个家伙，凤山很有可能就是凤殊的配偶，自然就不需要分所谓公私领域来随行护卫。然而这种事情也没必要和外人说清楚，凤小七便只是耸了耸肩。
“凤殊是继承人，能够成为继承人首席护卫的人，权限自然会很大。他对和凤殊安全有关的所有事情都说得上话，打个比方，即便是族长，在事关凤殊的问题上，也不能忽略他的意见。”
简而言之，更别提君临了。君临现在在凤家可还不能算是正式承认的继承人配偶，顶多只是凤殊个人认可的伴侣，这可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如果我是君临，我一定会对他怀有敌意。”
“为什么？”
“一个比自己还要出色的男人，居然得到了家族的许可，对自己的妻子安全负全部的责任。在和妻子有关的事情上，自己即便想要负责，却还得经过对方的允许，权限甚至远远不如他，并且这一点还是家族所默认的，正常男人难道不会为此感到抓狂？
凤家继承人应该选择男性才对。又或者，不给予这个位置的护卫太高的权限，最起码不能超过继承人伴侣的等级。”
凤小七闻言翻了一个白眼。
“你难道是古人吗？还是帝国皇室教育就是这种禁锢人思想的玩意儿？护卫是护卫，伴侣是伴侣，这两者根本就不需要比较，何来争权之说？
继承人为什么要考虑性别？谁能干就谁上，谁厉害就谁领军。凤家家族史上虽然男性族长数量更多一些，但也不乏惊才绝艳的女性族长，带领家族取得的成就可以让所有家族成员都心悦诚服叹为观止。”
阿里奥斯知道自己说的话大概是冒犯了她的逆鳞，不由地笑了笑，“七小姐，我只是对小殊的情况实事求是的发表这个观点，并不是针对整个凤家。
我听小殊说了，君临这人什么都好，但就是对和她有关的事情特别执着，执着到了偏执的地步。这方面的事情她都尽量顺从他的喜好与要求，省得他小气起来谁都落不着好。”
“君临可以表达立场，但凤殊也可以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度过自己的一生。他要小气就小气去，他要偏执就偏执去，为什么要为了让他开心而去顺从他的喜好与要求？这个时代早就和过去完全不同了，男人可不是什么绝对的掌权者，女人有实力照样可以对男人生杀予夺。”
阿里奥斯摸了摸鼻梁，确信自己不管怎么解释恐怕凤小七都不会真的听进去，便打算在这个话题上就此打住。
“要不将君临叫过来？”
“叫他过来干什么？他能做什么？”
“能够亲眼看见她顿悟多少也可以心安一些。”
“他又不是小孩。难道为了心安就一定要时刻粘着老婆？”
“我只是觉得也许君临会想要过来。”
“他想要过来自己会过来，然而他没有来，说明他也不认为自己需要来。”
“不是你不让他来？”
“只是建议，又不是命令。就算是命令，他是成年人，难道还需要得到别人的同意才决定自己能不能做一件事？我可不像你这么小看君临。”
阿里奥斯苦笑。
他怎么又变成小看君临了？
他这是因为刚才的话得罪了这个小祖宗了吧？
“七姐，亲王姐夫其实和姐夫其实聊得还不错，他对姐姐和姐夫都没有恶意，只是觉得我们应该变得更加亲近一些，所以才会说话随意了一些。”
凤小七哼了哼，“凤昀，这就迫不及待地做中间人打圆场了？你不觉得你更应该站在我这一边？好歹未来几十年甚至是几百年，你都会在凤家生活。你这个亲王姐夫就算可靠，你也依靠不上。”
凤昀也摸了摸鼻梁。
“七姐，姐姐要是醒来，知道你因为亲王姐夫说话方式不太对胃口就对他不客气，她肯定会不高兴。”
凤小七哼了哼，“她才不会。你以为凤殊像你一样还是个小孩？大人永远都会允许其他人有自己的立场和意见，只有小孩子才会在其他人和自己意见不统一的时候觉得生气，甚至是为此愤怒伤心。”
“七姐，我没有生气，更没有愤怒和伤心。我只是觉得你就算和亲王姐夫意见不一，或者说不喜欢他，和他不对付，也没必要针锋相对。姐姐很喜欢你，也很喜欢亲王姐夫，要是你们两个相处的不好，起了龃龉，姐姐一定会左右为难。”
凤昀尽力解释。
“所以说你还是一个孩子啊。我为什么一定要和他意见统一，我为什么又一定要和他相处好？你姐姐喜欢的人，我就一定要喜欢？你姐姐喜欢的人，他就一定要喜欢？你姐姐喜欢的人，你就一定要喜欢？”
凤小七的回答可是相当犀利。
见凤昀被怼得呆愣在当场，阿里奥斯笑了起来。
“小昀，看来七小姐说的没错，你的确还是个孩子啊。”
凤昀脸色微红，但还是很快便反应过来，“如果是大人，会怎么做？”
“什么都不做。
每一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立场，立场不同可能是朋友也可能是敌人，立场相同同样也可能是朋友又可能是敌人。
有些人的立场会始终如一，有些人的立场会左右摇摆，有些人的立场在这个阶段和你保持高度一致，下一个阶段却走向和你对立的截然不同的位面。有些人不管立场如何始终对你抱着善意，有些人不管立场如何变化也始终对你抱持恶意，有些人的态度则是随着时间变化而变化。”
凤小七说了一通，差点就绕晕了凤昀。
“七小姐说的很对。是敌是友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说得清楚的，立场同样不是表面的善意恶意可以说得清楚的，只有真正到了厉害关头，你才会知道谁是你的朋友，谁是你的敌人，谁又只是熟悉的陌生人，谁又是陌生的熟人。”
“七姐，我以为你是沉默寡言的类型。”
凤昀委婉地表示她真的太能说了。
“这是你自己的臆测。你听谁说我沉默寡言？凤殊对你说的？凤殊和我都才刚刚认识。”
凤小七的反问直接让他苦笑起来。
他还真的是听说而已，至于最初是谁说的，他哪里知道？很有可能就是凤殊，但也有可能是君临，又或者是萧崇舒。
“算了，我大概也知道。无非就是那几个人而已。你这个小孩，离成为大人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呢。”
“是，七姐，我的确是需要向你学习。”
“别向我学习。我脾气可不好。你要学习等着，见到太爷爷太奶奶再说，他们经验丰富，肯定知道要教你什么。”
凤昀脾气很好，“好。我一定会认真跟着太爷爷太奶奶学习。”
“如果可以，我可不可以跟着你们走？”
阿里奥斯语气随意。
凤小七和凤昀却都是一愣，然后不约而同地摇头拒绝。
“亲王姐夫，你不能离开帝国。就算你说要保护姐姐，但是姐姐身边有很多人，可帝国只有你一个亲王。”
“你跟着来干什么？怎么，你那皇帝哥哥拜托你一定要紧紧跟着凤殊，免得你们帝国一个人都没有？
联邦人跟着是因为他们是凤殊的人，而不单纯是联邦人。
如果你老婆还在那还好说，你老婆现在已经去世了，你们俩也没有孩子，换句话说，其实你和凤殊没有多少现实的牵绊。
如果你对于帝国来说不是这么重要的人，或者对于你大哥来说你不是唯一的家人，也许你要跟着凤殊走也可以。但作为凤殊姐夫，你并不如作为帝国亲王、作为你大哥唯一的家人这么重要。”
两人都不约而同地从阿里奥斯的立场考虑问题，只不过凤昀显然是单纯觉得兄弟分离不好，凤小七却带了一丝怀疑的态度，认为他也有出于考虑帝国利益的立场来说这种话。
“我以为小昀你会希望我跟着一起去才对，没有想到却会被你嫌弃。”
阿里奥斯当真是没有想到这个后果。即便反对，他也以为凤昀会在凤小七表示反对之后才会保持沉默，想不到凤昀却是第一时间就立场鲜明地表示了和她一样的看法。
“爸妈去世之后，姐姐一度精神崩溃。如果不是为了照顾我，姐姐可能要很多年才能够振作起来。即使是精神崩溃的时候，姐姐也还是会因为担心我无人照顾，而挣扎着去找事做，勉强着自己去赚钱，为的就是能够弄到食物来不让我饿肚子。
我一直觉得自己很没用，什么都帮不上忙，可是我姐她，我姐她也是尝试过自|杀的……”
说到这里，凤昀顿了顿，喉咙干涩，眼角泛红。
“凤殊说自己崩溃过，就是指这事？她说她崩溃过好几次，但最严重的也就是两次，其中之一是父母去世？
看来她还是意志不够坚定，明知道有弟弟在，怎么还会想要自杀？我知道母亲去世的时候，虽然心里悲痛，可是一滴眼泪都没有流，因为知道自己还要照顾妹妹，也还有作为凤家人的责任需要承担。
人都是这样的，不经历这些怎么会成长？在战场上历练几年，就会知道生离死别都是一眨眼的事情，不论实力多强悍，身体多强壮，精神力多充沛，残酷的战斗都会瞬间夺走一条又一条的人命。”
凤小七觉得回到凤家之后还是多少要和长辈们提一提这事，让他们多一点注意培养凤殊的意志力。
“我姐她前段时间说多谢我。她说当时如果不是我一直呆在她身边，哭着求她不要死，她可能真的就死了。因为我一直没有离她而去，因为我一直告诉她我需要她这个姐姐，所以她才得以活了下来。
她说与其说阿圣是因为她才得以出生的，不如说是因为我的坚持才最终有机会来到这个世界。
她说这就是家人。一家人就是这样的——哪怕死亡将我们分开，也永远都会相依为命。
哪怕最后死剩最后一个人，但是活着的最后一个人，也会带着死去家人的意志与希望活下去，会连同他们那一份对生命的热爱而不浪费自己的生命，甚至于也会重新组建家庭，让曾经的家人们带给自己的东西也得以传给下一代，下下一代，直到永远。
我姐说，生命就是这样的，通过文明的传承，所以我们才得以了解遥远的过去，我们才得以寄希望于遥远的未来，更得以立足于现在，联结遥远的过去与遥远的未来。
如果说我姐是因为我才活下来的，那么我也许就是因为让阿圣来到人世而存在的。那么阿圣呢，也是因为某一个人才会存在的吧？
我姐这一番话彻底让我走出了父母离开的阴影。
即使爷爷他们都对我很好，阿圣也和我很亲近，我也知道我姐即使失踪也不是因为不喜欢而是意外失踪，但我还是会很想念父母，还是会为了他们的死去而难过伤心，总觉得当初如果没有我，也许他们也可以避开那一场劫难的。
其实当初是我吵闹着要进行长途旅行，我姐为了学习其实明确反对，可爸妈说难得我也有特别希望做的事情，他们作为父母当然是要支持，要帮助我早一日实现……”
阿里奥斯揉了揉他的脑袋，“这不是你的错。”
凤小七见状只是撇了撇嘴，“你们姐弟俩都有一个共同的毛病——想太多。心思这么细腻做什么？过去的已然成为过去，因果有那么重要吗？何况你当初还是一个小屁孩，想要吃什么东西或者要求去哪里玩，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孩子的天性使然而已，怎么就能说是你的错？”
凤昀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