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宿的时候落了一场雪，细小的雪花从黑暗的尽头飘落，漫漫洒洒，无声犹如夏夜的萤火。
姜柚起床之后，一推开窗，就发现整个城市都被雪花覆盖了，建筑物、街道和树木都披上了洁白的外衣，银装素裹一片。
雪后的空气清新而寒冷，深呼吸一口，就能感觉到冰冷的空气直透肺腑。
闻公馆取址是讲究闹中取静，虽然位于繁华的南京路，但是离人群中心有一段距离，行人的谈笑声以及小贩的叫卖声打破了清晨的寂静，但落进来只觉得飘飘渺渺，并不吵闹。
冷风夹着细雪吹进来，穿着单薄睡衣的姜柚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垂眸往下看，看见了银装素裹的花园。
花园小径被一层薄薄的雪覆盖，形成了一条洁白无瑕的通道，早起忙碌的下人从上面走过，留下了一串串深深的脚印。
周边的树枝被雪花装点得如同白色的珊瑚一般，花朵也被雪花点缀得更加娇艳，仿佛在白雪中绽放出了更加动人的色彩。
姜柚的目光却被窗台上的雪团给吸引了。
雪团是猫猫的形状，滚出一个较大的雪球，作为猫猫的身体，勾勒出了四只爪爪的形状，然后又滚出一个小雪球，放在身体上面，作为猫猫的头部，最后还在头顶上捏了两只可爱的小耳朵。
脸上镶嵌了两颗小小圆圆的石头，体积和颜色看着都差不多，要找到这两块相似的石头应该还挺不容易的。
雪团猫猫看起来十分憨厚可爱，歪着脑袋，仿佛在跟姜柚对视。
姜柚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在雪团猫猫的脑袋上戳了戳，故意说道：“真可爱，不知道是谁堆在这里的？”
“我我我！是我堆在这里的！”
话音未落，闻钦立刻从窗外探出脑袋，轻飘飘地趴在窗台上，漆黑澄澈的眼睛紧盯着姜柚，如果身后有尾巴的话，肯定早就摇起来了。
“你喜欢吗？”他笑得灿烂极了，邀功道：“我堆了好久，找这两颗小石头也找了好久呢。”
说着说着，闻钦的情绪莫名变得有些低落，叹了一口气，身后的尾巴仿佛都垂落了：“我什么都没有，不能买东西送给你，只能送你这些不值钱的小礼物。”
他看见闻霆给姜柚送了好多东西，心里要说没什么感觉肯定是假的，他觉得自己太没用了。
“不用买什么值钱的小礼物，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欢的。”姜柚用刚戳过雪团猫猫的手指戳了戳闻钦冰凉的脸颊，温声说道：“比如说这个雪团猫猫就超——级可爱，我超——级喜欢的！”
她故意拉长声音，用浮夸的语气强调了自己的喜欢。
闻钦的睫毛微微颤动，仰起脸，不放心地确认了一遍：“真的吗？”
姜柚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当然，而且你要永远记住一点，身外之物对我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你。”
闻钦立刻开心了起来，眨了眨眼睛，抓住机会得寸进尺道：“那我现在可以进去吗？”
姜柚故作沉思，在闻钦紧张期待的眼神中，托着下巴，不慌不忙地问道：“那下次你们还吵架吗？”
一脸乖顺的闻钦赶紧摇头，连声保证道：“不吵了，绝对不吵了，你知道的，我很听你的话的。”
姜柚大概能猜到他的潜台词，不吵架，但能做些别的。
不过她也没拆穿，只是伸手摸了摸闻钦的头发，笑着说道：“那就好，我非常希望你们能够好好相处。”
闻钦的眼神有些飘。
“我之前说的话不是在开玩笑，或许在常人看来，我说的那些话很……荒唐，你们也不能理解，但我希望你们能记住一点。”
姜柚捧起闻钦的脸颊，一字一句，认真地说道：“不管你们谁受伤，我都会很难过，所以我希望你们不要起冲突。”
潋滟的光打在姜柚身上，将她的眼睫都映成了金色，眼神仿佛穿过闻钦的皮囊，看进了灵魂深处。
看着姜柚的神情，闻钦有些愣住了，眼底浮现出莫名的情绪，仿佛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过了半晌，他终于点了点头，认真地应道：“好，我知道了。”
闻钦能看出来，姜柚说的都是不带一丝敷衍的心里话，不管是他，还是闻霆出事了，这都是她不能接受的。
姜柚脸上的笑容刚绽放，门外就响起了轻轻敲门声，紧接着，闻霆刻意放轻的声音响起：“你起了吗？”
闻霆站在门外，穿戴得很整齐，剪裁合身的灰色西装外面还穿了一件黑色的羊毛大衣，更衬得肩宽腿长。
闻霆起得很早，把事情处理完之后，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吩咐下人去准备早点，还特地让人去东泰祥买了一份生煎，他知道姜柚喜欢吃这些老字号的零嘴。
一般情况下，不确定姜柚有没有起床，闻霆是不会来打扰她的。
但刚吩咐完下人，转身他就看见了站在窗边的姜柚。
她身上就穿着单薄的睡衣，乌黑柔顺的长发垂落过肩，白净漂亮的脸上带着笑，说话的时候嘴边会呵出一团小小的白气。
闻霆不用猜都知道她在跟谁说话。
他的目光落在窗台的雪团上，离得远了看不清捏得是什么，但不难看出其中暗藏的小心思。
闻霆的眉毛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脸上辨不出情绪，抬脚直接来到了姜柚的房间外，敲响了房门。
很快，房间里传来了几不可闻的脚步声，大部分足音都被柔软的地毯给吸收了。
房间门从里打开，闻霆看着姜柚，眼神不经意地往下一扫，发现她正赤足踩在毛毯上，裙下露出一截骨肉匀亭的小腿，白皙匀称的足踝陷进了羊毛里。
他的脸上露出不赞同的神色，走进房间里，伸出手，轻轻松松地把她抱了起来。
“虽然房间里铺了地毯。”闻霆严肃地说道：“但是凉气还是很重，不穿鞋就踩到地上，很容易生病。”
他看了穿墙进来的闻钦一眼：“大哥也没注意到这一点吗？”
闻钦刚才根本就没进来，但听了这话，破天荒的没有反驳。
姜柚有些心虚，睁眼说瞎话道：“嗯嗯，我知道的，但不关你大哥的事，是我刚才起床起得太急了。”
闻霆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也没拆穿她明明已经在窗边站了那么半天。
他把姜柚放到床上，顺势坐到旁边的凳子上，温热的手摸了摸她冰凉的脚。
她的脚常年都很凉，冬天睡觉的时候更是不容易捂热。
试完温度之后，闻霆抬起姜柚的一条腿，捏住伶仃细瘦的脚腕，又把她的另一只脚放进自己的腰腹处捂着。
这一系列动作他做的十分自然而流畅，他身上很暖和，在冬天简直就跟天然暖炉一样。
闻钦看了闻霆一眼，难得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守在旁边，没有靠得太近。
他身上阴气重，总是散发着湿凉的气息，冬天的时候不能长时间跟姜柚呆在一起。
换的衣服已经放在了旁边，闻霆伸出空着的那只手，把棉袜子拿过来，慢慢地穿在了姜柚的脚上。
他从来没伺候过人，动作有些笨拙，却十分小心翼翼。
姜柚窝在闻霆腰腹处的脚忍不住踩了踩，他直接掀起了西装，把她的脚捂在了里面，隔着马甲和衬衣都能感受到蓬勃的热意，还有藏在下面的肌肉的韧性。
虽然只是个生意人，但是闻霆平时并不疏于锻炼，还学了些拳脚功夫，属于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
腹肌，男人最好的嫁妆！
感受到姜柚的小动作，闻霆警告地捏了捏她的脚腕。
“乖一点。”他沉声道：“别乱动。”
“小气。”姜柚轻声嘟囔了一句：“这还藏着掖着的。”
闻霆恍若未闻，面不改色地把她穿好袜子的那只脚捂住，换另一只脚出来穿袜子。
但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姜柚的脚被放进去的时候，往下滑了一些，碰到了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
因为穿的是剪裁合身的西裤，加上是坐姿，所以显得格外明显。
姜柚跟被烫到似的，腿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却被闻霆眼疾手快地扣住了脚腕，抬眸的一瞬间，他的眼底掠过一丝带着侵略的笑意。
这一下踩得更实了。
感受到脚底下的变化，姜柚不敢动了，她眨巴了两下眼睛，视线有些飘忽，耳根隐隐发热。
因为大衣的遮挡，所以站在旁边的闻钦根本没注意到发生了什么，也没往其他方面想。
主要是他也想不到闻霆居然如此大胆，且不要脸。
闻霆倒是淡定，哪怕身体紧绷得有些发疼，还是不慌不忙地帮姜柚穿着袜子。
他本就是血气方刚的年纪，除了手以外，平日里并没有什么纾解的手段，眼下一面对自己心爱的人，很容易把持不住。
姜柚瞥了闻钦一眼，犹豫片刻，朝闻霆的方向凑近了一些，小声地问道：“那个……需要帮忙吗？”
话音未落，她只觉得脚底下的动静更狰狞了，形状堪称恐怖。
闻言，闻霆的动作一顿，修长的手指停在姜柚玉白的脚背上，无意识地摩挲了两下。
这双细嫩且白净，腕、踝肥瘦适度，足弓微翘似一弯新月，脚趾头泛着一点粉色，圆润饱满，嫩藕芽似的。
闻霆以前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可是眼下一面对姜柚，他忽然就觉得，她身上的每一个地方，他都喜欢得不得了。
不管是漂亮的脸，乌黑的眼，细白如鹤的脖颈，纤软的腰肢，骨肉匀亭的腿，还是细嫩的脚，哪怕什么都不做，都能轻易撩拨起他的欲望。
不过闻霆一向能忍，如果不是眼尾有一点薄红，真的是一点异样都看不出来。
他摇了摇头，他不想在这时候对她做什么。
闻霆只是帮姜柚穿好袜子，把脚捂热，等到身体躁动的反应平复下去，他这才帮她把鞋穿上，站起了身。
他弯下腰，珍惜地亲了亲姜柚的额头，帮她把垂落在脸颊边的发丝勾到耳后，温声说道：“早餐已经准备好了，你先换衣服吧，我在楼下等你。”
闻霆走后，闻钦骂骂咧咧地凑上来：“穿个袜子都这么磨磨唧唧的，他肯定是故意的！”找机会贴贴，心机！
“等到了夏天？”他叉着腰，一脸自信地说道：“就让我来帮你穿袜子，我干活绝对比他麻利！”
看着玛卡巴卡的闻猫猫，姜柚不想带坏孩子，胡乱地点了点头，夸奖道：“好好好，你最棒了。”
虽然过去半年，他和闻钦亲亲抱抱了无数次，甚至有比亲亲抱抱还要亲密的举动，但始终都没有做到最后一步。
主要原因是闻钦身上的咒还没有完全解开，姜柚担心会有什么事。
另一个原因就是，闻猫猫只见过猪跑，没吃过猪肉，更别说见识到别的刺激花样。
表面做出一副游刃有余的王者模样，实际上阵却是个青铜，这也是为什么，闻猫猫还如此纯情的原因。
姜柚起床就已经洗漱好了，换上那件特地准备好的盘扣梅花镶边绣裙就下楼了。
闻霆已经在餐桌旁等着了，身上的黑色大衣已经脱下来了，闻公馆的地下建了锅炉房，采用低压蒸汽锅炉取暖，一楼离得最近，特别暖和。
闻霆知道姜柚不喜欢浪费，他本人也是，所以准备的早点虽然种类多，但是分量都比较少。
这样姜柚就可以每样都尝一点，如果有喜欢的，明天他再让人多做一些。
闻承一早起来就出去逛了，他平日里经常看的青年杂志的编辑部就在上海，而且许多针砭时弊的文人也住在这里，他想去拜访一下。
闻霆认识不少人，直接帮闻承牵线搭桥了，免得这个弟弟老是插在他和姜柚中间，比电灯泡还要亮。
闻霆把装着生煎包的碟子推到姜柚面前：“这是刚从东泰祥买回来的，你尝尝看喜不喜欢。”
碟子一推近，姜柚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香气，这是由面皮，肉馅和葱花等食材混合而成的独特香气。
生煎包的大小非常均匀，面皮上部洁白松软，底部金黄焦脆，黑芝麻和小葱的点缀更是让它们显得愈发诱人。
一口咬下去，就会发现皮真的很薄，汤汁不算非常多，但是也能倒出不少，肉馅浅浅加了一点酱油，咸鲜中有微微甜，十分美味。
见姜柚吃得开心，投喂他的闻霆更加开心。
两人吃东西都不要人伺候，所以客厅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一边吃，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气氛非常安宁。
吃到一半时，长生忽然拿着一封请帖匆匆走了进来，他停在不远处，低眉顺眼地说道：“二爷，汪督军派人来给您递了请帖。”
闻霆没伸手接，只是扬唇笑了笑：“看来鱼儿要冒头了。”不枉他这几天的布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