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目光炯炯，满脸期待的苏亦松，苏中怀的心中泛起了一阵酸涩之意。
这么多年来，他对眼前之人多少是有些亏欠了。
按着这孩子的年纪，早该成婚了…
“好。”
苏中怀痛快答应。
“你且先出去，待为父穿好了衣衫，出去再与你细说。”
苏中怀的眼中闪过了几分不自然，苏亦松见状立即心领神会，笑着连连点头，随即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轻轻将门带了上。
大约两刻钟，收拾妥当的苏中怀走了出来，神清气爽。
“你这般着急，可是这心中有了心仪之人？”
苏中怀坐在主位之上，随手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虽然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此时此刻的苏亦松心中多少还是有点紧张的。
的确是有心仪之人不假，但在外人眼中他与意中人之间却是一高一低，不堪相配。
苏亦松长舒了一口气，心里做足了准备后方才开口，
“回父亲，儿子的确已经有了心上人。”
苏亦松眼神明亮，看见自家儿子如此，苏中怀不由得笑了起来。
“是哪家的贵女？”
苏中怀将手上的茶盏放了下来，
欣喜自然是欣喜的，但转念冷静下来一想，松儿的婚事还是要慎重对待的。
不管怎么说，自家儿子已经入了官场，这儿女亲事情不是那般简单的。
未来的岳丈，应当是能帮衬自家儿郎的，
结为儿女亲家，便等同于是两家达成了盟约，在朝堂之上互相帮衬，携手前行。
就在苏中怀思量之时，苏亦松的声音传来。
“父亲，儿子的心上人并非是官宦人家的女儿...”
“那便是书香门第？”
未等苏亦松将话说完，苏中怀再度开口。
“松儿，你有了心仪之人，为父自是为你欢喜的。但，如今你身份不同了，成婚之事可不能儿戏。这可是关乎你未来的前程与官运的大事儿...”
苏中怀缓缓开口，他依着自己的思路说教着，丝毫不曾发现此时的苏亦松眉宇之间闪动的不自然。
父子相对，沉默片刻，
苏亦松静静地思量着，其实父亲所言他都明白。
但，明白归明白，他却不想听。
人生一世，仿若白驹过隙，他能确定自己的心动，在他的眼中，那小丫头就是他想要的人。
此生，唯一想要的人。
“父亲，儿子便也不遮遮掩掩了。”
“儿子想要娶母亲身边的小葵为妻。”
与其迂回，不如直截了当。
苏亦松此言一出，苏中怀神色一凝，愣了几秒，心中不住地思量着苏亦松口中提到的那个人。
良久，苏中怀方才想起来。
“是在你母亲身边伺候的...那个小婢女？”
“正是。”
苏亦松点头应道。
“胡闹...”
在得到自家儿子肯定的答复后，苏中怀瞬时间暴跳如雷，
伴随着他的呵斥，手边的茶盏也跟着被掀翻，茶盏撞击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堂堂户部尚书的儿郎，竟想要娶一个小小婢女为妻？”
“你什么身份？她又是什么身份？”
“若是此事传扬出去，你的脸面可还要不要，你的同僚在背后会如何议论你？
就算你昏了头，不要脸面了，你父亲我可还要脸呢...你若是娶了这样的人，为父要遭多少嘲笑”
苏中怀一句一句，丝毫不给苏亦松任何插嘴的机会。
“官场之上，看人情，看面子，看姻亲。
你高中甲榜，如今在工部任职，以后的路还长，你怎会这般不思进取，自轻自贱？”
苏中怀越说越气，鼠眼怒瞪，面颊涨的通红，且这言语上也越发的不好听了。
苏亦松听着这般言语，许是那锋利的言辞触碰到了他心底不可触及之处。
“脸面，前途，官声....
在父亲的眼中，这每一样都重于泰山。比儿子的心意与快乐重要万分。”
“依着父亲的话，儿子想要娶心爱之人，便是不思进取？自轻自贱？”
苏亦松轻轻地说着，嘴角微微一勾，这抹笑容带着十足的嘲讽。
“若是儿子不思进取，便不会寒窗苦读，严寒酷暑不曾停歇...”
“还有，自轻自贱，这一词儿子实在配不上，想来父亲苦心栽培多年的槐兄与柏兄都要比儿子更担得上这一词...”
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先说那不好听言语的人不是他。
苏亦松的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到了苏中怀的耳中，
他怔怔地看着眼前之人，神情之中尽是难以置信。
明明，他刚回府时还是父慈子孝，就在刚刚，眼前之人还仔细地伺候着他沐浴...
就在这一瞬间，变化便能如此之快...
“你...我是你的父亲，你现下是如何与你父亲说话的？”
“你提及那两位兄长，是何意？是对你父亲心怀怨怼，认为我处事不公？”
苏中怀眼神错愕，说话之时声音带着几分颤抖。
事已至此，话都已经顶到了这份儿上，已经不可能收回或是改口了。
苏亦松迎着自家父亲的目光，随即轻声开口，一字一顿，直击心房。
“难道，不是吗？”
自小到大，眼前这位的精力与心思落在了哪里？
同样都苏家的儿郎，同样都是他的骨血，为何待遇却有着天壤之别？
他的母亲是妾室，他与妹妹便该穿不暖吃不好？便该处处被轻视？被忽略？
虽然已经过了多年，但苏亦松直至今日都还记得，从小到大，他与母亲妹妹的那偷工减料的冬衣。
衣服之中夹的那一层薄棉，真是单薄无比，根本不足以抵抗严冬。
他自懂事起，便一直在被不公平地对待着，难道他的心底不该生出波澜？
“从小，儿子便不曾有一次违背父亲，
原来小时候，儿子以为只要顺着父亲乖巧听话，父亲便会喜欢。
但，事实不是如此，因为在父亲的眼中，前头的二十余年都不曾有过一丝儿子的身影。”
“您，看不见我的。”
苏亦松顿了顿，
时过境迁，直面内心，有些事情有些情感，苏亦松已经不再需要了。
原先奢求不来，那便算了，就当下而言，所谓的父爱，所谓的关怀与重视，早已经无足轻重了。
“父子一场，是缘。”
“我从没想过要违逆父亲。”
“但现下，儿子已经长大了，以后的路与选择，儿子能自己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