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果沉默了，半晌后点头应道：“他是恶魔信徒，我杀他，天经地义，老爷子即便您不说，我也不会留手，如今我虽知道他是您的儿子，但您既然这般说了，我自然不会网开一面！”
“好，我就喜欢你这股子劲儿，那现在，我也跟你开诚布公，来讲讲曾经发生的事情。”顾青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下定了某个决心。
他一直敲击轮椅椅背的手也终于停了下来。
天地间一下子安静了起来，半晌也没有响起顾青山的声音，许久这后，老人才面无表情说道：“其实，我也见过克里。”
凉果心里咯噔一声，似乎是意识到了事情最重要的几处关节，从一开始，顾青山的那些问题，就不是无的放矢。
“我不仅见过克里，我还见过星尊。”顾青山眯起了眼睛。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你知道四十几年前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吗？没有恶魔信徒，没有星界怪物，但是有天镜阁。”
“天镜阁成立的初衷，并非是为了守护地球，而是将咱们这群特殊的混沌者集合在一起，这算是国家机器的一种运营模式，那个时候，我已经是天镜阁的主事之一，是统领天镜阁的一把剑。是守卫人族秩序的一把剑。”
顾青山回忆往事，却非常平静，不像是沉缅在当日的荣光之中，也没有什么记恨之心，心有遗憾，面上却一片淡漠与平静。
凉果洗耳恭听，他知道这个时候他不需要说任何话。
“当然，自然是有不服管教的混沌者，那个时候，政府的手段也很坚决，不服管教，那就把命留下。而我，就是主导肃清行动的人，说到底，还是一个不光彩的角色。当时死在我手底下的混沌者，少说也有个七八百。”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其实不知道我曾经在天镜阁里面的真是权柄，道理很简单，我的名声太凶恶，不知道暗中诛杀了多少清流，那些后来加入进来的混沌者，有很多是在我的追杀下死里逃生的，自然是不喜欢我的，我走之后，把我除名，也是很正常的，包括天镜阁官方都不愿意承认我的存在。”顾青山很平淡地回答道。
“只是昌平日久的日子，很短暂，靠武力解决一切的日子，也很短暂，星界怪物终究是来了，不过，他们一开始也没有袭击人类，而是和人类谈判。”
凉果一愣，“所以，星界怪物其实对人族一开始没有十足的恶意。”
“现在也没有。”顾青山纠正道，“当初就是有一些想要在人族搞事情的人从中作梗，四处造谣，加上那群星界怪物长得属实不太讨喜，很容易就被打上嗜杀的标签，这流言一起，谈判，自然就不太现实。”
“不过我还是去了，我始终觉得任何事情都不能把暴力解决放在第一位。
一旦开战，地球势必生灵涂炭，流民四起，这可不是我希望看到的。”顾青山闭紧了双眼。“我儿子顾苍碑当时已经是四大行走了，他极力劝说我让我不要一意孤行，去搞什么和平共处，说什么地球是人类的地球，地球属于人类，也只属于人类。人类不愿意和其他人分享地球。”
凉果一边听着，一边皱眉说道：“其时你和顾苍碑，基本上算是天镜阁的左膀右臂，权柄超然，他自然不愿意想你去冒险，因为冒险的代价很有可能是破坏这局好棋。”
“你觉得，我会想不到？但又能如何，为了保全我自己的官位，让人类陷入一场本可以避免的战争，我做不到。”顾青山捏紧拳头，似乎当年作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他受到了不知道多少的压力与嘲讽。
苍老而淡漠的声音在凉果的耳边不停地回响着，天光山色也渐趋黯淡，凉果沉默地聆听，适时地发问，大脑急速地运转，通过顾青山的回忆，将当年发生的一切重新在脑海中还原。
……
时光仿佛回到了几十年前，在顾青山的回忆中，凉果似乎看见了一个倔强的老人，在漫天风雪之中，在蛮荒无比的星界通道前，顶着压力，顶着外界的压力和星尊谈判。
星界怪物的要求其实也很简单，只是想要一片可以栖身的土地而已，百年之后，他们生存的地界将会被毁灭，所以星尊不得不这么做。
顾青山当时其实都已经和星尊达成了契约，甚至，都提出了要共同研发人魔血清的提议，他们还讨论了很久，让星界怪物能够更好地在地球上面生存，和人类和谐共处。
本以为是为了人类的和平，当了一回救世主，但是谈判完成之后，顾青山却被打上了叛族的标签——为了自己苟活，勾结星界，屠灭人类，而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恶魔信徒这个组织出现了，一切变得更加风声鹤唳。
局面微妙，好事者有心算无心，想要夺掉顾青山的权柄，民众也不知情，权当顾青山是在吃里扒外，声浪起来了，即便是知道真相的人也只能缄默其口，生怕替顾青山洗白被这些民众打上叛国的标签。
就这般，顾青山黯然退场。
可随着而来的，并不是和平，而是惨烈的战争，人族和星界怪物开始了一场几十年的纷争，而那些当初把顾青山挤下去的人，畏畏缩缩退在后面，把人族陷入了战争，自己却高居庙堂之上，高高挂起，活的是安稳自在。
人类却陷入了一个极其黑暗的纪元，不少混沌者变成了恶魔信徒，其中，便包括顾青山的儿子，顾苍碑。
顾青山离开天镜阁之后，顾苍碑的日子也不好过，天天被人歧视，说是败类的儿子，叛徒的儿子。
即便是顾苍碑有力争辩，但是人言可畏，他说的一切都像是在强词夺理，越抹越黑，而情绪激动之下，他走向了极端，他觉得人类愚蠢，人类，就该灭亡。
这般，他加入了，恶魔信徒，并且越陷越深，从当初想要报复天镜阁，到修炼邪法，杀人无数，成为了一个十足的恶人。
人类进入了黑暗的冬天。
入冬，大雪，日没，食尽，人亡，前路渺茫，没有一点希望
只有强者才能活着，一片永无止境的长夜之中，顾青山幽幽叹气，却无可奈何，他做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