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台当中，摆着一封信件。
“还有，青阳前国师带去闪金的禽妖刚刚返回青宫，也有一物要进献帝君。”
青阳的另一件遗物，是一枚小小的蜡丸。
这两样遗物一起来了，是凑巧还是天意？
妖帝停伫好一会儿，才道：
“既然她让你送信，说明她信得过你。你就替我念念信吧。”
“是。”聂小楼小心取信，见上头打了火漆印。
其实他也不太明白，青阳前国师已经去世很久了，闪金平原上的龙神战争也已经结束，红莲为何现在才开放？
他只能推断，红莲的绽放或许有别的契机，绑定的并不是青阳的生死。
妖帝也不低头，但将他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这时就道：
“拆，读。”
“是。”聂小楼开启信件，先看两眼，然后才轻声读道：
“帝君万安！如见此信，当知是青阳绝笔。”
这一句念出来，妖帝就阖上眼，锋利的爪子在巨柱刻下四道深痕。
咯啦——碜人的磨石声回荡在重华殿，聂小楼立刻停下。
但是妖帝的声音平静得出奇：“继续。”
聂小楼这才继续诵读。
这封亲笔信是青阳写成于最后一次行动前夕，贺骁大军集结、大势已成，青阳知道自己在闪金平原已经是独木难支，遂决定孤注一掷、舍命一搏。
这一次如果再失败，闪金平原必然落入贺骁掌控，天神和贝迦势力都被驱逐。
在信中，青阳细述自己与贺骁交手的前后过程，从爻国之争到闪金博弈，原原本本，一事不落。
贺骁是怎么借着商人身份布局闪金、怎么祸乱爻国、怎么伪装龙神、怎么扩充大军、怎么发动战争……他和青阳来来回回有多少次推手，都写得明明白白。
莫说妖帝了，聂小楼念着念着，都是暗自惊心。
闪金能有今日巨变的最大原因，是颠倒海之战的失利，几乎把天神和贝迦在闪金的力量消耗殆尽，而贺骁抓住这段真空期发力，一举功成。
然而颠倒海之战的确切真相，至今连天神都没能掌握。妙湛天的战陨，贺骁到底发挥多大作用，谁也说不清楚。
到了龙神横扫闪金平原之时，青阳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但她作为贺骁在龙神战争的最大对手，也有所得，遂写在绝笔信中，提请妖帝参考：
贺骁虽是当年大闹天宫的案犯，而灵山也出来揽责，但与牟国的关系好似一般。
首先就是千幻真人一手创立的幻宗离开颠倒海后，居然没有返回灵山，而是留在贺骁手下效力；
其次，牟国原本在闪金平原的布局不算成功，但也安插了几个钉子，比如闪金西部的逍遥宗、蓬国，中部的静明心阁、中南部的寥山，以及十几位大妖等等。龙神战争却一视同仁，把这些宗派势力也一口吞掉，毫不客气。
所以，龙神战争开始以后，牟国对仰善群岛也实施了好些制裁措施，其实不比贝迦少。可见牟国对贺骁的所作所为相当恼火。
再者，贺骁如果统并闪金，建立新国，牟国一定深深戒备。毕竟闪金幅员辽阔，跟牟国挨得又近，谁也不希望身边多出一个强邻。
并且青阳已经探明，“黑蛟印记”所在之处，不光是天罗星无法吸取魇气，甚至连仙家的聚灵大阵也没法子吸取灵气！
灵山一定不喜欢这种变化。
青阳还考据过敌我双方的力量、意志、训练水准等多项对比。她认为，贺骁想在战场上打赢爻国、打赢白坦，其实用不着集训四个月，也用不着四五十万大军。
但贺骁依旧坚持这么做，不惜付出巨大沉重的代价。
青阳想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
贺骁的目标，不仅仅是爻国！
这人谋略深广、极有远见，旁人都以为打败爻国、吞并闪金就值得他全力以赴了。但在青阳看来，贺骁还为了更深远的未来而扩军备战。
这个人，不会只满足于建立新国。
打赢爻国、统并闪金只是他宏图霸业的开始。
他需要更强悍的军力、更勇猛的战士，才能守护这得来不易的成果，才有底气去面对这世上最可怕的两个强国！
从这角度来看，他不仅以贝迦为假想敌，也一直用戒备的眼神盯着牟国。
因此，贺骁和牟国之间的空隙很大，所谓“龙神”和灵山也不是一条心，青阳建议贝迦可以多从这方面着手。
听到这里，妖帝喟叹一声。
贺骁刚刚收取闪金平原，与牟国就起了冲突。牟国强夺仰善群岛，却被赤鄢抢先占走。
妖帝慧目如炬，一眼看出“鹿庆林攻仰善”只不过是个幌子，幕后主使当然是牟国；而赤鄢早不早晚不早，偏偏在牟国进攻前出现并拿下仰善群岛，全程不费什么兵卒，那一定是贺骁的让手！
伏山烈来汇报时，妖帝表现得非常满意。
因为，祂确实非常满意。
它手下的重臣都认为，无论贺骁出于什么原因让渡仰善群岛，这一次鹬蚌相争都是贝迦得了便宜，狠狠往牟国后丘打进一枚钉子。否则仰善群岛一旦被牟国占走，贝迦的东向航道一定程度上要受它拿捏。
但是在妖帝看来，这个群岛的归属还有更重要的政治意义。
牟国和贺骁之间，早就在互相戒备算计。只要赤鄢拿稳仰善群岛一天，贺骁就会记得牟国曾经在龙神战争最艰难的时刻狠狠拿捏他；而牟国也不会忘记，贺骁曾经给过它一记超绝背刺与反击，狠狠掴了它一耳光。
这根刺就扎在牟国和苍晏的关系纽带上，翻出来就是伤口。
青阳写信时，这一切还没发生。
只能说，她判断精准，确有远见。
既然龙神战争胜负已定，而贝迦暂时鞭长莫及，青阳就极力建议，贝迦不妨与贺骁的闪金势力打好关系、表达亲善。
“且让贺骁与牟国先演。”
贝迦一视同仁的打压，很可能事与愿违，反而把这两股势力绑定在一起；
倒过来说，只要贝迦停止向贺骁施加压力，甚至有意拉拢，那么牟国与贺骁的矛盾很可能愈演愈烈、浮上台面。
毕竟，它俩的关系打一开始就不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