睚眦的眼睛瞪得很大，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人的剑能有这么快。
年轻的时候见过剑仙陈佻与人交手，陈佻的两个女儿他也见过，可是她们的剑都没有他这般快。
快到脑袋掉了头脑还有意识。
老头轻轻摇了摇头，将睚眦的脑袋放进一个石灰盒中，叹息道：「当世无高手啊。」
…
疤脸就是穆梓。
这一传闻让整个江湖为之震惊。
一个乖戾狠辣，一个低调内敛，这两人是无论如何也联系不到一块儿。
可是仔细想想，这个传闻倒也很有道理。穆梓家中出事后，半张脸被烧得血肉模糊，疤脸之所以叫疤脸就是因为半张脸上全是疤。就是因为两人相差太大，这些年没人把他们往一块儿联系。
穆家被烧毁的宅院，很多年来没人染指，几年前大火后这里是什么样子，现在依然是什么样子。
一个女子弯着腰，费力地清理着碎石块和碎木头。没人来帮她，她的背影很孤独。
兴许是累了，她直起身子，敲了敲后腰，擦了擦脸上的汗水。一半脸光彩照人，一半脸狰狞可怖。她的脸上没有表情，稍微歇息一会儿后，就继续弯腰清理。
这段时间她一直在这里清理自家的废墟，在旁边搭了个简易帐篷，就住在这里了。
一个多月了，那些废墟依然没有清理干净。
「穆梓！」
忽然有人喊她的名字，穆梓抬起头，看向来人。只见十来个各色服饰年龄各不相同男女正站在她的帐篷旁边。
这些人她都认识，都是穆家的长辈。
穆梓放下手中的碎石，站起身来，问道：「大伯，什么事？」
为首的山羊胡子男人「哼」了一声，说道：「大伯？我们穆家跟你只见，可没有什么关系。疤脸首领，莫要攀亲戚。」
穆梓点点头：「说得是啊。」
然后就继续弯下腰清理。
见穆梓不搭理人，穆家家主穆凡有些不愉快，又大声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穆梓头也不抬地回答：「这里是我家。」
「你家？自你加入夜羽小筑那天起，这里就不再是你家了！违背祖训，去当杀手，我们穆家没你这样的女子！」看书菈
「你说错了，」穆梓的声音很平淡，「那天有歹人闯进我家的时候，我们就已经不是穆家人了……何必找个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
穆凡嘴角微微抽动，他一甩衣袖，大声呵斥：「既然你已不是穆家人，还请离开我家！」
穆梓再次停下手中活，她站直身子，冷冷地盯着眼前的穆家人：「我说了，这是我家。除了这里，我哪里也不去。」
「那就是逼我们动手！」
穆梓不理会他们：「请自便。」
说完，继续清理。
穆凡肝火大动，朝着身侧一伸手，吼道：「枪来！」
一个上年纪的女子急忙拉住他，低声说道：「大哥，不可冲动啊，天知道这小妮子有没有带杀手在身旁。」
穆凡冷冷地说：「前些日子早就传开了，这妮子被夜羽小筑扫地出门，现在连夜羽小筑都在追杀她。」
说完，接过一个晚辈递来的长枪，朝穆梓走去。
穆梓正搬开一块儿巨石，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她轻声说道：「穆家枪法也就那样了，你们多年不与江湖交往，枪法退步得很快……算了吧，你不是我的对手。」
「无需多言！取你的兵刃来！咱们打一场，若我赢了，你要离开穆家！」
穆梓转过身，随便从地上捡起一根长棍
，说道：「你说错了，我不管输赢，都会留在这里。如果我赢了，你们今后不可再来找我麻烦。」
「废话少说！」
穆凡说完，挺枪便刺。
一个二十来年不与人交手的中年人，一个这几年动辄灭人满门的杀神，这场比试用脚指头都能想到结果。穆凡手中精钢材质的枪杆根本拼不过穆梓手中的烂木头，不到十招就败下阵来。
穆凡倒在地上，用力推开过来扶他的人，大声吼道：「都冷着干嘛？！跟这种邪道不用讲什么道理！一起上！」
说完，穆家的十来个人纷纷拿出长枪杀向穆梓。
饶是穆梓枪法再高，可双拳难敌四手，何况她手里的兵刃不过是一根腐朽了好几年的椽而已。
随着手中木椽碎裂，穆梓只感觉膝盖一痛，不由得单膝跪地。原来是膝盖被人用枪杆扫了一下。跪地的穆梓并未束手就擒，随手抢夺过来一根刺来的长枪，再次与这些往日家人打在一起。
她现在已经不是疤脸了，没有疤脸的煞气，下不了手杀人。何况这些人在家里出事前……都对自己不错。
不多时，腹部、大腿、肩膀连中三枪，穆梓淡然的表情也开始变得狰狞，杀心渐起，她想杀人了。
可是没这个机会了，失血过多，体力不支，她现在看东西都是重影的。
就在一把长枪要捅进她的喉咙的时候，斜刺里出现了一根黑色长枪，格挡开了这致命一击。
穆家人大惊，纷纷喝道：「来者何人！」
只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挡在了穆梓面前，他的身形有些佝偻，刚才格挡开的那一枪已经让他耗尽了体力。
待看到这老头的面容，穆家人大惊。
穆凡哆哆嗦嗦地说：「九、九叔？」
来人正是长风楼九爷，穆尚斌。
「你们……」九爷的声音有些颤抖，「眼睁睁地看着我儿孙惨死，未曾施以援手，如今又欺辱我孙女，好，穆家人做得可真好！」
虽然离家这么多年，但是穆家九叔的余威还在，那些人是他的中年人竟然被他震得说不出话来。
几个拿着各色兵刃的年轻人站在九爷身侧，不用想，这几个年轻人肯定是朝岚谷出来的。
见穆家人不说话，九爷用力一杵长枪，大声喝道：「都给我滚！」
穆家人不敢多待，悻悻离开了。
等穆家人走了，九爷急忙丢了长枪，转过身扶住自己的孙女，老泪纵横地说道：「嫚儿，你受苦了啊。」
穆梓惨惨一笑，用长枪勉力支撑着自己的身子：「穆尚斌，你来得可真是时候啊。」
九爷扭头冲一个跟自己来的女子大喊：「楠楠！快来给她看看伤！」
之后发生了什么，穆梓就不清楚了。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帐篷里，一个面相姣好的少女正在给她的伤口换药。
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那少女急忙按住她。
「穆姐姐！你伤得很重！先别动！」
穆梓只好躺下，呆呆地望着帐篷顶上，默不作声。
那少女看起来是个很活泼的人，给她换好药后，就开始喋喋不休。
「九爷让我一个人在这里守着你，他带着人去穆家了。穆姐姐，你家里的事我听说了，你节哀啊，但是……」
穆梓打断了她的话：「为什么来救我？」
「哦……前段时间唐百灵姐姐听说你有危险，就去谷里通知了九爷，然后九爷就带我们来了。唐百灵姐姐你认识吧？她说她跟你是故交，我们现在跟唐姐姐在碾子帮，碾子帮你知道吧？就是小虎和无双创立的，你之前跟他们俩认识的。」
「故交……」这两个字让穆梓觉得很陌生。
少女继续说：「唐姐姐也来了的，她怕有夜羽小筑的杀手，一直在城里转悠。本来谭胖子也要跟来的，但是被唐姐姐拦住了，让他在碾子帮帮小虎处理些事情。」
少女刚说完，帐篷就被人打开了，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走了进来。
这女子跟穆梓长得一模一样。
少女有些惊奇，随即便反应过来了：「唐姐姐！」
唐百灵在一旁坐下，对少女说道：「楠楠，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要警惕，我都进帐篷了你还没发觉。」
唐百灵一边说着，一边摘掉了脸上的面具。
少女楠楠吐了个舌头，小声说道：「我下回注意。」
唐百灵看向躺在兽皮垫子上的穆梓，不冷不热地说：「这么狼狈？」
穆梓闭上眼睛，缓缓开口：「我跟你谈不上什么交情，你何必来救我。」
「你当我想救你？」唐百灵冷冷地说，「我现在算半个长风楼的人，你也算半个长风楼的人，知道你有危险而置之不理，这不像话。」
「长风楼？」穆梓笑了，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你倒是会给自己找窝，丧家犬就这么想给自己找个主人？」
「穆梓！」唐百灵有些生气，「不是谁都跟你一样的！我想找个依靠，找个可以生活的地方。无双他们愿意接纳我，我也愿意同他们一块儿生活，这有什么值得嘲笑的？你没有原谅自己，你折磨自己，让身边人都看你不顺眼你才觉得舒心。你爷爷跟你有仇，东沙跟你有仇，长风楼跟你有仇，我跟你有仇吗？即便到了今天，作为你的手下也好、替身也好，我何曾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我是条丧家之犬，穆梓，你是什么？我来告诉你，你是条疯狗！对你不好的人你咬，对你好的人你也要咬！你感受不到任何善意，因为自己身上的血海深仇就对整个世间抱有敌意，你不觉得自己有毛病吗？」
唐百灵从未像现在这样直抒胸臆，她很畅快地呼了口气，接着说：「让身边人接受你并不难，变成一个正常人也不难，只要你愿意敞开心扉，你什么都能得到。在九江，你离开没多长时间，那时候我帮李小姐做事。我没求她什么，只是认真对待他们，你可知道我遇到危险的时候他们是怎么对待我的？」
穆梓根本就没想回答。
唐百灵索性自问自答：「她亲自背着昏迷不醒的我逃脱出去，你明白了吗穆梓？只要诚以待人，只要心里有善意，这些就能获得。这不难的。你猜我为什么来救你？我在夜羽小筑的时候，始终对你怀有一丝期望，希望你能像个好姐妹那样对我，即便你要杀了我，我也没有改变这个想法。」
说完这些，唐百灵深深地吸了口气，对一旁的楠楠说：「城里我已经看过了，没有夜羽小筑的杀手。等下我还有事情要做，你在这里守着她，记着我说的话，要警惕。」
楠楠有些不好意思：「我知道啦，唐姐姐。」
唐百灵站起来说道：「她现在有伤，动不了，明天再给她找个条件好点的住处。」
「恩，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