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萧府流年不利,大老爷入狱被革职,大房直接塌了半边天,老太爷和二老爷等人索性告假在家,也不去参加除夕夜宴,所以今年算是萧府人员最齐的一次除夕家宴。
虽说一切从简,但是府上这些日子还是忙忙碌碌的。
大夫人因担忧大老爷的事情,等人一回来就病倒了,所以如今府上诸事都由老夫人和二夫人、四夫人共同料理。
也不知道四夫人提了什么,一大清早,衡安斋那边就派人过来喊话,秋长歌也才带着小丫鬟去衡安斋,听到了那番话。
两人到了衡安斋,就见各地庄子上的管事前来送今年的年货以及汇报一年的收成。
秋长歌见一时半会结束不了,便寻了个亭子坐着等。
往来的管事和府上丫鬟婆子见状纷纷侧目,只觉得这娘子也太恃宠而骄了,老夫人跟前竟然坐着等,听说大公子被她迷惑的神魂颠倒,整日不着家地在外面谋营生,就为了给她买钗环衣裳和各种吃食。
这样的小娘子长得再美,也是无福消受的。娶妻当娶贤,娶个祸害在家中只会家宅不宁,当初老太爷的决定还是英明,若是其他郎君娶了这位,那就要闹的萧府不宁了。
梅香见状,气鼓鼓地挡在秋长歌跟前,小声嘟囔道:“看什么看,我家娘子体弱,不能坐吗?老夫人只说让我家娘子来请安,没说要罚站啊。”
“自然是能坐的。祖母事务繁忙,一时顾及不到秋娘子,还望娘子莫介怀。”一道浑厚低沉的声音传来。
秋长歌回头看去,只见萧茗大步流星地走过来,没有穿朝服,一身阔挺的锦衣华服,更显得他腰细腿长,英姿勃发。后面的小厮拎了一筐毛茸茸糯叽叽的小兔子。小兔子们挤在一起,探着毛茸茸的小脑袋,看的人心都化了。
“二郎君。”她起身淡淡说道,忍不住多看了他身后那些毛茸茸的小兔子。
萧茗低头看她,数日未见,再见依旧觉得她神情淡漠,似乎不是很待见他。明明那日在祖父的清风堂,她说起萧霁时,眉眼带笑,笑靥如花。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就这般明显吗?
萧茗低声说道:“我院子里生了一窝小兔子,瞧着很是可爱,便送来给祖母和几位婶婶,秋娘子若是喜欢也可以挑一只。管够的。”
梅香兴奋地就要伸手,被秋长歌淡淡看了一眼,立马又缩回手去。
萧茗问道:“秋娘子不敢要?是怕兄长说话吗?兄长不至于这般小心眼,府上婶婶们人手一只,只是怕琐事繁杂,到最后都无法悉心养这样的小玩意儿罢了。”
萧茗说着摸了摸笼子里的小兔子们。
小兔子们傻乎乎地歪着脑袋,往他手中蹭了蹭。
梅香拉了拉秋长歌的袖子,小声说道:“大公子事务繁忙,是不会注意到的,姨娘最喜欢这种毛茸茸的小东西了,养一只吧,娘子。”
秋长歌抬眼看萧茗,淡淡说道:“那便多谢二郎君割爱了。梅香,给银子。”
梅香:“啊?”
梅香慌忙取出钱袋里的碎银子,双手发颤地递给他身后的侍从。
萧茗眼底的笑意凝固,示意侍从收下,带小丫鬟去旁边挑小兔子,这才淡淡说道:“秋娘子对我似乎有误解?不知茗哪里得罪了娘子?”
秋长歌淡淡说道:“郎君出身显贵,日后前程不可限量,七娘不过是寄人篱下的乡野女娘,不敢高攀,更无从有误解。”
萧茗:“你是在记恨那日,我在祖父面前质问你吗?是觉得我偏帮了四弟,让他构陷于你?还是记恨这些年来我们对萧霁的所作所为?
秋娘子,你我不过才见几次面,但是四弟从小就与我兄弟情深,就算我知晓他此举不妥,但是终究没有对你造成伤害,所以我无法因为外人来斥责他,不过我可以代他像娘子赔个不是。”
萧茗说完朝着他作揖深深鞠了一躬。
秋长歌堪堪受了,心中对他观感好了一些。萧家二郎确实人如其名,高风亮节,十分的坦荡。
“郎君无需多礼,我不曾记恨四郎君,更不会因此对二郎君有意见。之前种种便掀过,就此不提了。”
她冲着萧茗微微一笑。
萧茗眼眸深邃如墨,看着她一闪而过的笑颜,没说话,指尖微紧。
秋长歌见他盯着自己,神情微淡,侧身去喊梅香。
梅香兴冲冲地抱着一只糯叽叽、毛茸茸的小兔子回来:“娘子,这只可爱吗?”
秋长歌点头,与她走出亭子,等在衡安斋的门口。
老夫人身边的嬷嬷看到萧茗,连忙进屋禀告,连带着也请了她进去。
萧茗送来一筐小兔子,逗的老夫人和几位夫人前俯后仰,一人领了一只回去养。
等小兔子都领完了,老夫人这才看向秋长歌,问道:“秋娘子,我听老爷说你和萧霁的婚期定了,是明年三月初八?”
萧霁的身世在萧府已经不是秘密,老夫人自然也知道这些年来自己错怪了老太爷,也错怪了这个庶长孙,知晓他是老太爷故人之子,心中难免愧疚,于是对这个庶长孙也稍稍上心了,今日便故意喊秋长歌过来,想稍加弥补一下。
秋长歌垂眸,淡淡说道:“是,大公子说三月初八是个好日子。”
老夫人笑道:“不错,早些定下来,我和老太爷也安心一些。”
一侧的萧茗眼神微闪,脸色不自觉的沉了几分,三月婚期?这么赶吗?萧霁和她相识不过月余,婚期竟然就定在了两月之后?
这女娘长得实在貌美,又过于聪慧,竟然甘愿嫁给萧霁?还是说她知晓萧霁的身份?
萧茗只觉得心口一窒,呼吸不畅起来。
四夫人笑道:“婆母也无需忧心,这本就是从这个院子挪到另一个院子,日后就是一家人了。我听说大公子将碧落斋和青花院合二为一,已经快要竣工了。”
老夫人:“是吗?那两处院子到底是偏僻了一些,不过若是合院了也还算凑合,七娘,若是缺什么,或者是哪里不便,你只管与我说。府上也好久没有喜事了。”
秋长歌只垂眸:“多谢老夫人,并无短缺,七娘在府内过的极好,大公子那边也没有听闻短缺什么。”
她微微诧异,为何府上众人对萧霁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萧霁不仅住到了金玉轩,就连萧茗也称呼他为兄长,现在老夫人都来过问萧霁的事情,还连带惠及了她?
难不成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萧霁也未曾告诉她呀。
老夫人点了点头,吩咐婆子将准备好的礼物赠与她:“当日定亲过于匆忙,一时没有寻到合适的礼物,这镯子是我当年的陪嫁之一,便赠与你了。你日后嫁给济安,便是我萧府的一份子,还望你和他琴瑟和鸣,夫妻和美。如此我和老太爷便安心了。”
秋长歌见匣子内装的是一只成色极好的玉镯,翠绿欲滴,价值不菲,顿时微微惊讶。老夫人这是下了血本了。这样贵重的玉镯赠与她?
“这镯子太过贵重,七娘不敢收。”
这是什么章程?秋长歌满心疑虑。
老夫人佯怒道:“让你收下就收下,等茗儿他们日后娶妻,我还有旁的嫁妆。”
“快收下吧。”四夫人一脸艳羡,笑着让她收下,“美玉配美人,这玉镯就该配这样的美人呀。老夫人有眼光。”
秋长歌垂眸,暂且收下。
等出衡安斋,走出老远的时候,梅香都没回过神来,抱着那只小兔子,纳闷道:“娘子,老夫人和诸位夫人怎么突然之间就对您这样好?”
不仅送了这么贵重的陪嫁玉镯,还送了好些衣服吃食,二夫人和四夫人见状,也跟着送了一些。
秋长歌淡淡说道:“可能是心有愧疚吧。”
或者有求于人。
“娘子,二郎君在身后。”
秋长歌余光扫了一眼,萧茗也出了衡安斋,但是并没有追上来,只是不远不近地走在后面,等她转过游廊,对方身影也就消失不见了。
她淡淡说道:“快些回去吧。”
秋长歌带着贵重的玉镯和一只毛茸茸的小兔子回到院子,秋落霜又是震惊又是欢喜。
“这玉镯竟然是老夫人的陪嫁,那可是不得了的珍品,老夫人这是接纳你了?”
秋长歌淡淡说道:“应该是接纳大公子了。”
秋落霜奇怪道:“那可真是奇怪,府内一直传言大公子是老太爷的私生子,他的生母是胡姬,所以才生的这般高大俊美,老夫人不待见他,大夫人等人自然也不待见。难不成接纳了?”
秋长歌目光微深:“竟然有这种传言?”
秋落霜笑道:“这些都是陈年旧事,你来的时间短,所以不曾听说。现下无事了。老夫人既然接纳了大公子,日后你在府上的日子就不用愁了,你也算是萧府的庶长孙媳了。”
秋落霜很是松了一口气,虽说是庶长孙,但是也姓萧,七娘日后的日子就不用忧愁了。
秋长歌若有所思,这么多年不闻不问,不可能突然就接纳了,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萧霁另有身份,并非是萧家之子。
如此老夫人才会心无芥蒂地接纳,甚至想要弥补。
这样,一切都解释的清了。
所以萧霁想娶她,老太爷立马就答应了。再联想他的身份,还有满身戾气,秋长歌暗暗叹气,她早该想到的,萧府只是他一个临时的落脚点。
他这样满心仇恨、身处黑暗,身边又有各种心腹的人,怎么会父母双全,家族和睦友爱?
他早先便说秋意居是祖上留给他的资产,应该是他亲生父母留给他的。
秋长歌理清一切,说道:“梅香,老夫人和诸位夫人送的都登记在册,等大公子来了,拿与他看。”
“好的,娘子。”
秋落霜笑道:“你这也太胆小了,这种小事还要告知大公子?日后你可如何当家做主呀?”
秋长歌弯眼笑道:“姑母,这些事情理应要让他知晓,这样大公子才知道,家中长辈对他是十分疼爱的,对我也爱屋及乌。”
秋落霜一听点头道:“是这个道理。”
秋落霜说着去抱小兔子,让人去找青菜叶子和胡萝卜给它吃。一群人立马围着小兔子,逗着兔子玩。
院中来了这么可爱的小东西,平添了不少的乐趣。
小兔子成为院子里的新宠,人人都要来摸一把,还用旧褥子给她做了一个兔子窝,到了夜里,梅香就将小兔子放在内室的炭盆边,免得她冻到。
萧霁来时,秋长歌正在看登记的册子,最近送过来的东西太多,箱笼堆着都碍事,偏偏院内也没有库房,秋长歌正寻思着消耗掉一部分。
“这些柔软的料子拿去给大公子做几身寝衣,花色艳丽的这几匹,明日我们拿去送给四夫人。”
秋长歌看着翻出来的布料,做着规划。
秋落霜总归是在四房院子里,后宅诸事都是四夫人在管,送一些总归是没错的,也让秋落霜过的舒适一些。
“娘子,大公子来了。”梅香抱着一堆布匹,小声提醒着。
秋长歌抬头,就见萧霁从外间进来,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雪,他大氅上都是薄薄一层落雪。
“你怎么这个时间来了?”秋长歌微微惊讶,现在差不多是晚膳时间,是过来蹭饭的吗?
萧霁进来一眼就瞧见了那只毛茸茸的雪白小兔子,薄唇抿起,凤眼黑沉沉的,说道:“今日正好无事,过来看看你,听说祖母喊你去了衡安斋?”
秋长歌让梅香去外室整理,示意他过来烤火。
萧霁脱了大氅进来,见她长发慵懒的挽起,素衣素颜,像是雪日里一朵盛开的白茶花,心中那点郁躁之气,瞬间就被安抚了下来。
秋长歌见他满身风雪,睫毛上都结了一层薄冰,不知道在外面公干了多少时间,暗暗叹了一口气,起身拉着他冰冷的手,就往屏风后的梳妆区走去。
“手冰的很。”萧霁下意识缩回手。
“嗯。”她淡淡应着,往脸盆里加了一些热水,用热毛巾擦拭着他的手,见他掌心的老茧已经极厚,抬眼说道,“我帮你把老茧剪掉吧。”
她眼眸如秋水,黑白分明,波光潋滟,看的他呼吸都错漏了半拍,毫无抵抗力地点头。
秋长歌微微一笑,喊着梅香拿剪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