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丽丽出来得匆忙，没有带走留在豪宅的东西，幸亏身上的钱足够她搭计程车回租住处。
简单地收拾几套衣服，重点是将银行卡、身份证等证件带上，手机似乎也遗留在了古渐尹那里，程丽丽只能用公用电话打回超市请假。
去火车站的途中，风刮得越来越大，感觉黑沉沉的天空正乌云翻滚，说不定正有一场大雨，即将来临。
买到的火车票发车时间是二十点零五分，还要再等一个多小时，程丽丽没吃晚饭，于是在候车室的小卖部买了个杯面，用热水泡开后慢慢吃起来。
满嘴都是味精的味道，真想不通古小姐为什么如此喜爱。
想起古小姐，程丽丽才想起自己哭过，她的泪点和笑点一样低，听说这是性情中人所共有的特质。
吃完泡面，程丽丽跑去洗手间洗脸，镜子里的自己除了被冻得双颊通红外，没有其他异样。也对，失恋而已，没必要形容憔悴，萎靡不振。
谁没了谁还不照样过日子。
只是，心情低落，看什么东西仿佛都失去色彩，世界灰蒙蒙一片。
回到候车室，外面已经开始下雨，先是淅淅沥沥，然后慢慢变大，直至倾盆而下。
广播传来列车准备靠站的通知，并非程丽丽坐的那趟。大部分人都站起来聚集到检票口排队，程丽丽环顾四周，发现留下来的人很少。
广播又重复了几次检票信息，不一会儿，列车进站，工作人员开始验票，原本人声吵杂的候车室顷刻间变得无比安静，只听见外面雨点不断敲打台阶的声音。
苍白的灯光将外面的夜色映衬得更加深沉，程丽丽买了一罐王老吉握在手上，手指触摸着冰冷的罐身，冻得发麻。出来的时候忘了拿围巾，毛衣也并不是高领，不断有冷风钻进脖子里，她只能抱着行李袋缩成一团，哆哆嗦嗦。
不知道是哪个乘客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选的音乐居然是《亲□□人》这首经典老歌，梅艳芳独有的浑厚低沉嗓音在空荡的候车室内轻轻唱吟，和着沙沙雨声，本该温馨甜蜜的歌词，此刻听来，竟有几分莫名伤感。
“今夜还吹着风，想起你好温柔，有你的日子分外轻松。也不是无影踪，只是想你太浓，怎么会无时无刻把你梦……”
电话被接了起来，但程丽丽心中的旋律却未曾停止，在百无聊赖的等待中，音乐缓解了她焦躁的情绪。
她小声地继续哼着：“爱的路上有你，我并不寂寞，你对我那么的好，这次真的不同，也许我应该好好把你拥有，就像你一直为我守候……”
一个高挑的人影*地走进来，短暂的环视四周后，目光直直地落在专心哼歌的程丽丽身上。
“亲爱的人，亲密的爱人，谢谢你这么长的时间陪着我……”
程丽丽注意到身后有人走来，因为自己投在地上的影子被另一个影子悄无声息地覆盖上。
“亲密的人，亲密的爱……”歌声戛然而止。
她转过头，看到一双修长匀称的腿，被潮湿的牛仔裤包裹着。不知为何，她没有去确认那人是谁，而是怔怔地垂下脑袋。
哗啦啦的雨声划破长夜的宁静，仿佛要将这候车室与世隔绝，所有喧嚣繁华瞬间褪去鲜艳的颜色，视野里唯余晦暗的惨白灯光拖曳着地上灰黑的影子。
“抬头。”古渐尹的外套仿佛被水泡过，水珠一滴滴地掉落脚边。
程丽丽依旧有点不敢置信，她站起来，愣愣地看着古渐尹。古渐尹也看着她，眼神带着某种复杂的情绪。
“……对不起。”古渐尹说。
程丽丽以为自己听错，讶异地“啊？”了一声。
“我只说一次。”古渐尹抿着嘴唇，唇瓣隐隐发紫，湿透的发丝还在往下滴水，整个一落汤鸡。
程丽丽看着她那狼狈不堪的样子，先前的屈辱和悲愤统统化为乌有，再无法对她生气。
而且，她跟她说了对不起。
古小姐居然当面向她认错道歉，她要不要用手机拍个视频然后去申请吉尼斯世界纪录？
“眼睛瞪那么大干嘛？”古渐尹凶巴巴地道，“你不是应该回我一句‘我也有不对的地方’吗？”
程丽丽：“……”
就算要回也是回“我原谅你”吧？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不对啊。
程丽丽还没有说话，古渐尹就先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那么大雨你也不带伞。”程丽丽连忙打开行李袋，翻找自己带出来的衣物，“快把外套脱掉。”
古渐尹穿的是冲锋衣，防水防风，只有表层被淋湿，没有渗进内里，她对程丽丽摇摇头说：“不用换外套，你有没有毛巾，我擦擦头发就行。”
程丽丽说：“我帮你擦。”
风雨交加，外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被风刮倒，发出很大的撞击声。
“你的手机落在我家了。”古渐尹靠在椅子上，半眯起双眼享受着程丽丽的服务，“我联系不上你，钟璇告诉我你会坐火车回老家，我就过来了。”
程丽丽淡淡地“哦”了一声。
古渐尹皱起双眉，显然对这声平静的单音非常不满，她如此屈尊纡贵，怎么对方连一点感动都没有？
“我还没吃晚饭，好饿。”古渐尹的语气透着浓浓不悦，脸色黑得犹如夜色。
程丽丽一声不吭地跑去小卖部买杯面，加了热水和调味料后才拿回去递给古渐尹。
古渐尹接过便吃，近乎狼吞虎咽，她此刻又冷又饿，亟需吸收热量。
程丽丽摸摸她的头发，已经不再滴水，于是在她旁边坐下，笑笑道：“谢谢你来送我。”
古渐尹瞥她一眼，喝了口味精水，闷闷地“嗯”了声。
“我还是想跟你。”程丽丽说这句话时，都觉得自己太过犯贱，她低着头没有去看古渐尹的神色，自顾自地继续说，“如果我还回来，我真的想继续跟你。”
“你什么意思？”古渐尹停下吃面的动作，怒火蹭蹭蹭地上来，“你还不回来了？别给我蹬鼻子上脸！”
程丽丽顿时哭笑不得：“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是赌气，而是我家里发生了点事，处理不好的话……有可能会留在老家。”
古渐尹的脸色这才平缓下来，埋头继续吃面。
程丽丽：“……”
你就不问一下我家发生什么事？
“不就是你弟得罪权贵吗，多大的事啊。”古渐尹不屑地道。
“……”程丽丽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脸，自己真有那么单纯吗？
古渐尹吃饱了，把空面杯递给程丽丽：“扔了，顺便帮我去窗口买张火车票。”
程丽丽没有动，呆呆地看着古渐尹。
“去啊。”古渐尹不耐烦地催促。
“你买火车票干什么？”程丽丽儿时的梦想是成为天使，所以从小到大，她都把自己看得很轻。
在父母心里没有什么分量，在老师同学心里没有什么分量，即便在喜欢的人心里，同样没有什么分量。
“我跟你一起回去。”古渐尹懒洋洋地看她一眼，脸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但黑瞳深处，分明掠过一抹暖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