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一尾强壮的鲛人,蛞汛从来没觉得这么累过。
哪怕只有巴掌大的时候,蛞汛都是同一批鲛人中游的最快的。
现在,他疲惫的身躯仿佛被最轻柔的海水包裹,随着温暖的水流向更深处游去。
蛞汛不知道自己会游向何处,他只是无力的随着水流向前,沿途的海草向他招手,或晶莹剔透或五彩斑斓的小鱼为他开路。
在如此温馨的氛围中,蛞汛的警惕心已被抛诸脑后,倦怠让他堕入更酣沉的迷梦。
恍惚间,蛞汛看见了大海裂开了一条缝隙,黑色、红色的气体争先恐后逃逸。
等到浓稠的红色气体遮住鲛人的眼睛,蛞汛这才迟钝的意识到,他回到了最初。
......
秦枫和连钩漌冲进房门的时候,鲛人已经断气了。
完成报信任务的灵音施施然落在了主人的肩膀上,狠狠叨了一口抓着魏西发丝的布娃娃。
魏西神情有些恼怒,浑身湿淋淋的,双手托着蛞汛惨白的头,试图将溺亡的鲛人带离水面。
若是外人看了,只怕还以为是魏西杀了蛞汛。
秦枫扫了一眼屋内的情况,抬手就是几个法诀,试图找出可疑的灵力残余。
关上门的连钩漌则上前把魏西架开——谁知道浴桶里的水有没有问题。
恼怒并未维持多久,魏西的脸色转向阴沉,抓起边上的沐巾擦手,过长的麻布被她扯的不停晃动。
“没有可疑的灵力残留,甚至连咱们的灵力痕迹都被抹除了。”
秦枫对于灵力十分敏感,连她都发现不了的痕迹,可见蛞汛死的多么蹊跷。
“我还以为你刚才在开玩笑,”围着尸体打转的连钩漌低声道:“什么叫‘蛞汛被淹死了’?他是条鲛人啊!”
冷着脸的魏西把沐巾掷到地上,把方才发生的怪事复述一遍。
“蛞汛身子瘫软后,我担心‘海勇士’有诈,并未上前。”
“没成想眨眼的功夫他便鱼尾朝上,浑身抽搐,我上前救人,发现他已经淹死了。”
秦枫拍了拍魏西的肩膀,温声道:“谁都想不到......怎么这么腥?”
魏西微微抬头,不明白秦枫在说什么。
“说真的,”秦枫皱着鼻子向前探头,“你身上好腥......是不是鲛人身上的味儿?感觉你从渔船刚下来一样。”
魏西闻了闻自己的手,确实有一股淡淡的腥味。
鱼尾镇海风阵阵,魏西已经习惯了空气中的海腥味,若非秦枫提醒,她还真不会发现自己身上的腥味。
魏西想了想,冲到浴桶跟前,连钩漌赶紧让开位置。
浴桶里的水原本是温热的,一番折腾过后,水温明显低于魏西的体温。
蛞汛身上那些绚丽的鳞片渐渐脱落,缓缓坠入渐渐浑浊的桶底。
魏西的动作明显顿了顿,接着舀起一捧水,凑近闻了闻。
一股海腥味,有些冲鼻子。
“我们在海边,有海腥味儿很正常吧!”连钩漌用力在空气中嗅了嗅,“谁能想到鲛人居然会被淹死!”
谁也没指望一幅画能闻出来什么味道,秦枫开动脑筋,“我们来捋一下,蛞汛和葵娾失联,接着蛞汛闯进了海勇士的雕像,受伤,拿到地图,被抓住,额,然后被软禁......”
“我们去探望他,”连钩漌摸出纸笔开始记录,“鲛人杀的天昏地暗,蛞汛趁机跑了出来。和我们进行交易,他抓着我吃了融景丹——我们真的挺会钻空子。”
“上岸,我们只离开了一会儿,那个‘海勇士’就出现了,”连钩漌咧了咧嘴,“接着他就溺亡了。”
“这个‘海勇士’到底是什么时候,额,通过什么方式找上的蛞汛?”
盯着尸体的魏西突然道:“赐福!”
“什么?”
魏西收起微薄的怜悯心,站直身体回道:“赐福,估计这么多年鲛人信奉的就是这个赌棍了。”
“蛞汛闯进雕像的时候,拿到的不仅是那份地图,还接受到了‘赐福’,只不过他自己不知道罢了。”
重新擦干双手,魏西叹了一口气,“‘这身躯用着倒也合适’,他是被自己信奉的玩意杀死了。”
“等一下,不是说鲛人信奉的是什么海神吗?”连钩漌努力挖掘自己的记忆,“就是宗门大比那次?什么海龙鲛人?”
“海神可能是人族的说法,你也看到了那个雕像了,耀武扬威啊!”
“他承认自己不喜欢‘海勇士’这个名字,”缺少睡眠的魏西有些头疼,“我还得找到他的真名。”
“你的胆气让人刮目相看,”连钩漌苦着一张脸,踢了踢浴桶,“前车之鉴就在这儿,你还想着跟‘海勇士’打赌?”
“贪心,我的贪心让你敬佩,”魏西抬眼道:“他是个赌棍,我也想知道他能给我什么好东西。”
“那块儿木头?”连钩漌闭了闭眼,尽量平静道:“我没看出来有什么好的!”
“这个东西能溺杀鲛人!溺杀!真的要进入骨礁海吗?”
“你们要是担心那个十娘子,我们完全可以逃走!【千面】、丹药总有隐藏踪迹的玩意。”
“要是那个十公主不长眼,”连钩漌语气一沉,“我想杀个普通人还是挺简单的。”
连钩漌一鼓作气说了好多话,却发现魏西只是盯着他。
勇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连钩漌泄气的坐在一边”,嘟囔道:“行吧!行吧!当我没说过......”
“我倒是不怀疑你的能力,”魏西拍了下连钩漌的肩膀,“十公主也威胁不到我,不过我现在倒是好奇这位到底是什么来头。”
连钩漌很不高兴,冲着秦枫抱怨道:“你都不管管她?”
秦枫无所谓道:“我是修士,与天争命有什么稀奇。再说从重霄城出来,我思来想去,觉得万剑宗也不一定多可靠,既然有机会积攒实力,那就不要错过。”
“我和秦枫去骨礁海完成任务。你的伤还没好全,”魏西做出了安排,“留在镇上策应我们,着重打探月阴烧绿这件事。”
连钩漌认命了——和两个犟种做朋友的命,他痛苦道:“蛞汛的尸体怎么办?吞海宗的人万一找过来,阴阳坡有三人间吗?”
魏西踢了下浴桶,“看看吧!”
连钩漌回头看见空荡荡的浴桶,连片鱼鳞都没有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