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柳碧青起身走到外间，将瓶塞打开，将里面的粉末倒了一点点在粥碗里用勺子搅了搅，然后放到了对面。
将白瓷瓶收好的她看起来若无其事，实则一颗心跳的像在打鼓。深吸一口气，她抖着手端起另外一碗粥。
冷静点，柳碧青，冷静下来，不能让人看出不对劲，不能！
不停在心里告诫着自己，几次三番后她的手终于不抖了。
而这时，被春香她们伺候着穿好衣服洗漱好的郝帅也走了出来。
他打了个哈欠坐下，丝毫不知情地端起粥碗。
“诶......”柳碧青忍不住出声。
“嗯？怎么了？”郝帅抬头。
“没......没事。”柳碧青扯了扯嘴角，笑了笑，“看岔了，还以为你脸上有脏东西。”
“喔。”郝帅点了点头，端起粥碗喝了一大口。
柳碧青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修剪精致的指甲深深掐着掌心。
*****
一道黑衣黑面的人影从秦州刺史府官兵的重重包围中艰难脱身，一路北行。
城郊外的一处密林山脚下，捂着腰腹的男人扶着一棵树缓缓坐下，拉下了遮脸的布巾。
满头冷汗的他低头看了看腰腹的伤，闭上眼往后靠去。幸好自己跑得快，要不然差点被直接腰斩了。
看来以后得再练练手上功夫，轻功再厉害也有出错的时候。啧，上次大意之下在柳轻柔那丫头手里栽了跟头怎么就没吸取到教训呢？
悔恨不已的董江河突然睁开眼，扭过头去。
“受伤了？”来人扫了眼他腰间。
“嗯，那老头身边跟了几个厉害的角色。”
“东西拿到了吗？”
“自然是拿到了。”董江河从怀里掏出一份折子，“解药呢？”
来人将一个小瓷瓶扔给他。
董江河打开闻了闻，迫不及待将药丸倒进了嘴里。片刻后，胸口那阵若有似无的灼烧感消失后，他心头大松一口气。然后将折子扔给了身前不远的男人。
“你们吩咐我办的事我已经办妥了，后会无期。”董江河咬着牙忍痛起身，几个起跃便消失在了此处。
拿到折子的男人没有去追，只安静地打开折子看了眼里面的名录。不久后，远处林中响起打斗声。再片刻后，几个同样戴着头巾蒙着面的黑衣人从林中走出，来到了他面前。
扑通——
其中一个黑衣人将扛在肩膀上的人扔到地上。
“五哥，这人要怎么解决？”
“爷说了，最好不要留太多痕迹。”拿着折子的男人道。
问话的黑衣人明白了，从怀里掏出来一个黑色的瓷瓶用力拔开瓶塞，将里面的液体倒在了那已经断了气的人身上。
滋滋啦啦的声音响过后，地面上只剩下破破烂烂的衣服和一滩稀碎的血肉骨头。
*****
“诶？虞大哥，我四哥呢？你俩怎么没在一块儿？”
柳轻柔拎着书箱小跑到虞轻面前。
“先生让冷姑娘去整理藏书室，柳兄跟去帮忙。”虞轻道：“今个儿中午就剩咱俩了。”
“怎么就单单让寒心去整理？”
虞轻笑了下：“她昨晚没睡好，课上一直打瞌睡。”
还以为她被先生针对了的柳轻柔哭笑不得：“那咱们先去吃饭吧。”
“好。”
两人吃了午饭回去，刚一进去院子迎面就飞来一个五彩斑斓的身影。
“饿死啦！饿死啦！”怪腔怪调的大嗓门儿回荡在柳轻柔耳边。
“这就喂你，祖宗。”柳轻柔摸了摸蹲在肩膀上的五彩大鹦鹉，“你是不是又重了？”
“没有，没有。”大鹦鹉用弯钩嘴碰了下她的耳朵。
明明就重了。柳轻柔心里这么想着。
回到屋里，将书箱放下后，她打开柜子，从里面抱出来一个大罐子打开，将里面的坚果倒了些在大鹦鹉专用的盘子里。
将罐子放回去，柜子关好，把大鹦鹉和装了坚果的盘子放到桌上，柳轻柔一边摸着那顺滑的尾羽一边看大鹦鹉嘴脚并用的嗑坚果。
咔咔咔的声音时不时响起，催眠似的。
吃过午饭本来就有些困的柳轻柔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你去睡吧，我看着它。”虞轻道。
柳轻柔也没推辞，点点头就上了楼。
大鹦鹉嗑完一盘坚果后，开心的咕噜咕噜，拿脑袋蹭蹭虞轻，展开翅膀飞到鸟架边喝了点水，然后把脑袋往翅膀下头一塞，也睡了。
虞轻把盘子洗干净收好，干脆也上楼午休去了。
睡了没多久，两人突然听见楼下传来大鹦鹉扯着嗓子的大吼大叫。
快速将衣服鞋子穿好，两人来不及梳头，便匆匆忙忙下了楼。
“美人！怎么了？”
柳轻柔接住朝自己飞过来的大鹦鹉，扭头看向那个陌生面孔。
“贼！贼！”大鹦鹉喊道。
被大鹦鹉又啄又拍又抓的学子狼狈的理了理自己的头发，面红耳赤地开口：“我不是偷东西的，我是来通知你们柳从吟受伤了。”
“什么？！”
看柳轻柔和虞轻担心焦急，恨不得立刻冲出门外的表情，学子连忙道：“没什么大事，你们别急，就是书架倒了，他胳膊被书架上掉下来的书砸到了，人已经送去了医馆。柳从吟就是怕你们担心，所以让我过来和你们说一声。”
虽然他说没有什么大事，但柳轻柔和虞轻到底是不放心。两人理了理头发，便急急出了门。
那位来报信的学子摸摸后脑勺，顺手带上门，跟了上去。
医馆里，柳从吟一条手臂吊着，正在听大夫的叮嘱。冷寒心站在旁边，本就冷飕飕的脸更冷了。
将需要交代的交代完，大夫就赶紧溜了。那姑娘生的那么漂亮，可浑身透出的气势感觉能冻死个人。
看大夫离开，冷寒心才轻声开口：“是我大意了。”平静安逸的日子过久了，她居然失去了警惕心。
“还不确定呢，那书架没准儿就是年头久了自个儿倒的。”
“你觉得可能吗？”
柳从吟张了张嘴，可能两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那书架几乎顶到楼板，又放了密密麻麻的书，又大又沉，怎么也不可能是自己倒的。
“那人最好别让我逮到，不然宰了他。”冷寒心道。
柳从吟有些囧。你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放狠话，有点诡异啊。
“四哥！”头上顶着一只大鹦鹉的柳轻柔脚步匆匆走了进来，看了看柳从吟吊着的手臂，想碰又不敢碰，“大夫怎么说？”
柳从吟忙道：“大夫说没什么大碍，养个十天半月就好了，你别急。”
“好好的书架怎么就倒了？”柳轻柔百思不得其解，“学宫里不是有人定时驱虫的吗？”为了防止那些木头做的书架被虫蛀，隔一段时间，就有人拿着药水去驱虫。
“只能说我运气不好。”柳从吟转移话题，“还没吃午饭呢，饿了都。”
“那赶紧去吃。你下午的骑射课就别去了，和先生请个假。”柳轻柔道。
“知道知道。”柳从吟连连点头。
看他用完好的那只手拉着虞轻走的飞快，柳轻柔皱了下眉，侧头问冷寒心：“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怀疑是有人故意的。”手上拎着大夫开的几贴药一甩一甩的冷寒心对她说道：“虽然没有抓到人，但我就是感觉那书架不是自己倒的。”
对于冷寒心的话，柳轻柔是相信的。
“我想去看看那个书架。”
冷寒心点头：“我和一起。”
下午下学后，柳轻柔和冷寒心让柳从吟和虞轻先走，她俩则结伴去了藏书室。
倒下的书架已经重新立了回去，书也重新摆放好了。
两人绕着书架转了几圈，一点异常也没发现。
不信邪的柳轻柔干脆在整个三楼转了起来。
嗯？这是......
她蹲下身，伸手摸了摸某个书架脚下面垫着的一个颜色非常相近的楔子。转头四下望了望，发现竟然不止这一个书架脚下垫了楔子。
想了想，她握住那个伸出来一点的楔子用力往外拔。
随着楔子被拔出来，书架倾斜，最后碰的倒下。
看了看地上因为拔出楔子的拖痕，两人立刻转身走到先前那个书架边。
“果然有！”冷寒心指着地面。
虽然因为书架被重新立了回去挪了点位置而遮掩了许多，但还是有一点拖痕露在了外面。如果不仔细看，还真容易被忽视过去。
“有人故意的。”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竟然每个书架下面都垫了楔子，“我有些怀疑那位叫你过来整理藏书室的先生了。”
冷寒心目光沉沉，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两人从藏书室离开后，回了各自的寝所。
“谁？”刚刚进屋的冷寒心飞快拔出头上绾发用的簪子往前掷去。
铛的一声，簪子被击落。
“是我，木长易。”
冷寒心蹙眉：“木侍卫，你来我房间做什么？”
“我来找一个人。”
“找谁？”
“大祁皇室培养的一位代号为冷十三的杀手。”
冷寒心手心攥紧：“你找错地方了。”
“你的身份确实抹消的很彻底，但只要曾经存在过，总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
“你想做什么？”
木长易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而说起另一个事：“想知道今天暗算你和柳少爷的是谁吗？我可以告诉你。”
“条件？”冷寒心不相信他会这么好心。
“明年七月，你随我们回大衍。”
“不可能。”她好不容易脱离皇室，脱离那种整日在刀口舔血的日子，绝对不会再陷进去。
“有人要杀柳小姐和柳少爷。”
“你用这个要挟我？”冷寒心有些想笑，“该说皇室就没有一个好东西吗？你们明面上和柳轻柔兄妹交好，实则心里怕是根本没把他们当一回事吧？”
“这是我们和他们之间的事，就不劳冷姑娘操心了。”一道懒洋洋的声音突然在昏暗的屋里响起。
冷寒心心头一惊，忍不住后退一步。在夏侯殷出声前，她竟然没有发现屋里还有第三个人！
“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答应我的条件，二，彻底消失。选吧，冷姑娘。”哪怕威胁人，夏侯殷的语气依然慵懒，像是朋友之间在随意的聊天。
“期限。”知道逃不过去，冷寒心闭了闭眼。
“最多三年。”想了想，为了安她的心，夏侯殷道：“我对你没兴趣。”
冷寒心：“......”我该对你说谢谢吗？
*****
将屋里的灯点亮，木长易将对着床的窗户关上，免得晚上对着吹。
“殿下，您不怕冷姑娘把今日的事告诉给柳小姐吗？”
“她是聪明人，聪明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夏侯殷脱下外袍扔到屏风上，“再说了，她就是说了又有什么关系？你家殿下我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属下就怕柳小姐一气之下劈了您。”木长易将洗脚水放到他脚边。
“她敢！”好吧，那丫头没准儿还真敢。
夏侯殷打了个哈欠，将褪去鞋袜的脚放进热水里。
“她敢不敢属下不知道，但属下知道您想从她口中得知攻城弩图纸的打算怕是会直接夭折。”木长易将他的鞋袜捡起来放到一边，然后将一双木屐摆在床边，方便他夜里起身好穿。
“你这小子，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夏侯殷拿过布巾擦了擦洗好的脚，把布巾扔到一旁的凳子上，一个翻身滚到了床上。
“你说裴云寒那家伙到底花了多少银子？”
“总不会少于一万两。”
“那我出两万两，柳轻柔那丫头应该会动心的吧？”
话一出口，夏侯殷就嘶了声，心疼：“太多了，一万一千两好了。”他缺钱啊！一万两虽然对他来说不算多，可也舍不得。
木长易没再理他，端着洗脚水就往外走，走到门口突然停下来。
床上的夏侯殷一骨碌爬起来，兴奋道：“人来了，快去！”话音落下，他屈指一弹，烛火熄灭，屋里黑了下来。
木长易将洗脚盆轻轻放下，等那几道黑影跃进隔壁院子里时，提气从楼上一跃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