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6章 邗园小会（三）……
李禅承认云黛说的有道理，但……他思索了一下：“可是眼下又有疫病的威胁，总不能真的跟那些贪官一般给灾民们吃谷糠麸皮砂石吧？”李禅见过之前的那种“粮食”煮出来的东西，说是食物实在是让李禅心中不安。
云黛摇头道：“当然不行。可是朝廷也不能就这般毫无代价的用价格高昂的精米来养着灾民。”
李禅何等聪明，立刻就捕捉到了云黛口中的‘代价’二字：“你是说要发精米可以，但是需要这些灾民们相应的付出来换取？”
薛岳有些纳闷：“这些人不是灾民么？他们能有什么东西换？他们要真有钱不就能自己买粮了，哪里还需要当灾民？”
“当然不是用钱财来换。”云黛笑道，“成德原本的灾民营中也有数万人，其中供应与现在的洛阳颇有些不同，一般的灾民所发放的食物是米六糠四，稀干各半。若是病患，则是米九糠一，粥食为主。”
“这岂不是吃不饱么？”薛岳忍不住道，“生病的也就算了，吃点粥饭将养身体，一般的灾民这样吃怕是不够吧？”
“当然不够，这样的配给不过是能保证灾民不至于饿毙而已。”云黛点了点头，“但是实际上成德的灾民们真正能吃到的远比这个为多，你们可知道为什么么？”
李禅轻声道：“是以工代赈吧？”
“不错！”云黛笑嘻嘻的看了一眼李禅，“当时我爹……云大都督组织灾民参与镇州周边的水利、官道的休憩劳役，凡参与徭役者，皆在朝廷役使的配额基础上再多一成发放粮饷，也就是说只要愿意劳作的，不光自己能吃饱，还能补贴自家无法出来劳作的家眷，甚至还能有一些银钱积储。”
“妙啊！”李禅忍不住赞叹道，“朝廷役使的配额再加一成，也远比单独加征徭役要节省。这样一来灾民能够通过自己的劳作自食其力，原本应当额外征伐徭役才能完成的工程也都完成了，说不定还能节省不少支出，确实是一举数得的妙计！”
“好处可不止如此呢！”云黛笑道，“徭役毕竟劳苦，虽然能换得饱餐，但是远比耕种忙碌，时间长久之后，只要灾情稍减，灾民们自然就有主动归家的，而那些原本想着混吃混喝的看见没有便宜可占之后，自然也不会蜂拥聚集，也就不用害怕灾民势不可控了。”
“原来如此。”李禅感叹了一声，“云大都督思虑周详，吾真不如也！”
云黛听李禅称赞自己父亲，也是心中一酸，当时眼圈就有些红了，她看了李禅一眼，其实要说政事才干，聪明博学，李禅不知道胜过云麟多少，可是要论起亲民庶物，熟知情弊，就不是李禅所长了。
李禅敏锐地意识到了云黛情绪的变化，他伸手轻轻抚着云黛后背，温声问道：“那按照你的意思，是要在洛阳这边也按此办理么？”
感觉到李禅的触碰，人忍不住向李禅这边靠近。
薛岳看着他俩，只能眼观鼻鼻观心，劝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要以大事为重。
云黛稍稍整理了一下情绪，继续说：“当是这样最好，但是这里面有几桩问题，一来云大都督总领成德军政，自发徭役自然无碍，可是洛阳京畿重地，劳役征发，工程修建恐怕不能尽随心意；其二成德征发徭役所用的粮食缗钱，都是府库所支，颇多糜费，洛阳这里若要做，就算粮食不愁，工钱总还是个问题。”云黛掰着指头说道，“这第三就是劳役涉及人员众多，组织非比寻常，恐怕所要的人力比现在要的还要多些，诸般组织人手也要考量才是。”
“头一个倒是不成问题，”李禅笑道，“只要咱们计议定了，这件事情直接找工部出面。宇文尚书那边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本来每年工部都要上报工程，无非就要他们稍微腾挪一些工程出来。到时候你拿着我的印信去找宇文尚书就是。”
“要是有工部的支持当然最好！”云黛笑道，“这些活最好不要太劳累，也不能太过轻省。”
一旦定了方向，李禅心中立马就有了主意：“这些好办，等到开春了之后疏浚运河，修筑堤防最是需要人力。要是觉得那个迟了，还有一桩事情可以提前做的，太子的大军估计年后不久就该回京了，到时候自然要郊迎的，加上大军凯旋而归，还有献俘、朝贡的，为了朝廷的体面，洛阳西面的官道是定然要修葺的，不如就让灾民们做起来。”
云黛问：“那钱呢？”
“工钱倒确然是个问题……”李禅忍不住皱了皱眉，朝廷现在手头的钱并不算多，就算五天之后太府寺的窟窿全都堵上了，余钱怕也有限，而且这些钱还要用来和买粮食，要再发放役使钱，实在是捉襟见肘。
这时候薛岳突然道：“若是为了修葺官道迎接太子回京，广陵会愿意出这笔钱。”
云黛吓了一跳：“你疯啦，这可不是小数目！”
修葺官道听起来简单，其实可是跟河工一样，都是销金窟、无底洞，这跟薛岳平抑粮价还不一样，这钱投出去可是没有什么实在的回报的，薛岳就算再有钱，也用不着这么往出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