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1章 鉴心之局（四）……
皇帝这边在暗暗观察老五老六，他们两人却也是在天人交战之中。
思索再三，李由终于向前踏了一步：“父皇，关于二哥的事情，儿臣以为……”
李由跟李祝的母亲一样出身不高，所以在诸皇子之中一直就不太受到重视。虽然为人还算聪明，可是论才学比不上李禅，论武艺又远远不及太子，论起出身跟老八、老七都难以相提并论，所以一直以来都比较安分守己。
并不是说李由就对皇位一点想法都没有，可是就眼下来看确实没有什么机会轮到他。既然如此李由也就懒得花什么心思去争去抢，纵情声色，喜好梨园歌艺，也算是皇室中的一个异类。
此刻李禅这件事情冒出来，李由下意识的并不想跟自己扯上关系，不过想想父皇特地把自己兄弟三个叫上来，不说点什么似乎有有点说不过去。
李由这么一开口，萧慎脑中却突然如过电一般，猛地反应了过来，此事极有可能是个圈套！！
一旦开始这么想了之后，萧慎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明明都知道今天上朝就是要讨论吴王的事情，若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为何非要把还在禁足期的三个王爷叫来？
皇帝这是要鉴心啊！这是要用吴王谋反这个大诱饵，来试探三个亲王还有群臣的心！！
不用说，这个法子肯定是那边那个涕泪横流的裴相公搞出来的。想想皇帝过去的几年连朝都不怎么上，裴济才回来几天，已经开始给满朝文武设局了！
萧慎想到这儿，不禁暗暗骂句：好一个裴济！人家说老而不死是为贼！！用来形容裴济实在是再贴切没有了。
这一手实在是太漂亮了。
这漂亮不是说别的。裴济作为挽狂澜于既倒的千古名相，从头开始编织一个计谋固然也是所长，但是他最叫人惊诧的还是当年在平乱之时，刚刚听完最新的战报就能立刻想出一整套丝丝入扣的策略来！三司会审之后知道朝中所有的一切背后必然有一个皇子不难，但是不过这么点功夫，就已经想出了如此完整的一个计划，还付诸实施，就不是一般的人能够想象的了。
自己没有猜错的话，今天小朝会上点来的臣子，就是皇帝和裴济怀疑的对象了。
可是又仔细观察了一下皇帝和裴济，萧慎又不免对自己的判断有些怀疑。
自己的推断确实能解释很多问题，可是却有两个硬伤：裴济当然能想出这样的计略，可他号称千古名相，这般斯文扫地的作态，难不成不要面子了么？另外一桩就是这样的计策妙则妙矣，可真正奏效之后究竟会网住多少人谁能预料？现在殿中的可说都是大夏的股肱重臣，若是弄得人人自危，到时候朝廷不就整个垮了么？皇帝这两年确实不太上朝了，可却是实实在在的英明之主，怎么可能随意做这种事情？
所以现在这件事情究竟是不是自己所猜测的那样，都是五五之数。
萧慎不喜欢这种不确定的感觉，可此刻他却很快释然了：无论这件事情是真是假，对他的事情是没有影响的。
可笑李祝还觉得自己是真的听命于他，觉得自己会愿意为了他的皇位拼上一切。
一个想要争夺那张椅子的人性格却这么天真，真是可怜，萧慎不无怜悯的想到。打从一开始，萧慎投效燕王，说动他去争夺皇位，就是有一个目的。
让老五冲在前面，给隐在暗处的那位王爷做炮灰，假借他的手料理掉那些不方便料理的事情，或者杀一些不方便自己杀的人。
有些事情之所以不方便做，是因为这么多的事情都由一个人来做，是不可能承受的住随着而来的反噬的。李祝就是一个天然的挡箭牌，等到事情都解决的差不多了，把他扛出来承受皇帝的雷霆震怒。
此所谓李代桃僵之计。
眼下虽然不是最好的时机，不过能解决了云麟一家已经是意外的收获了。现在要做的就是，万一李祝真的被揪了出来，一定要让他闭嘴速死！不然以他的性格，在朝堂上乱咬一气，把自己给供了出来可就得不偿失了。
萧慎并不怕死，走上这条路就已经有了这种觉悟，可堂堂大夏的户部尚书萧慎，可没有兴趣为了李祝这个蠢货殉葬。
萧慎这番全神贯注的天人交战，都落在了皇帝的眼中，皇帝玩味的看着萧慎，同时思索着他儿子们的发言。自己很认同裴济的判断，毋庸置疑的，这所有的事情背后定然是自己的儿子，所有的事情背后也都是为了那张椅子。
自己当然可以慢慢的等三法司或者内卫查出真相，究竟那个觊觎皇位甚至不喜兄弟相残的人是谁，可是皇帝思来想去还是同意了裴济的提议，在朝堂上来一次鉴心之局。
在朝堂上“鉴心”，乍听起来如同玩笑一般，尤其是事关国储之位，更是半点大意不得。作为皇帝他绝对不能开这种‘玩笑’；但作为一个父亲，他一定亲眼看见、亲耳听到，这个一心一意要弄死他亲二哥的儿子到底是谁！
在皇帝的子嗣中，李禅不一定是最得他喜爱的，却一定是最优秀的那一个，甚至比太子更加优秀。
在皇帝心中，即使发生过那件事情，这一点也不会发生改变。
何况那件事情说起来，还是他这个做父亲的理亏在先。
那件事情后李禅一离京就是三年，说皇帝内心没有一丝愧疚和后悔是假话，可想要皇帝拉下脸来认错又实在做不到。即便他不是皇帝，就是寻常百姓家里也讲究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哪有父亲会低头向儿子认错的道理呢？！
这么多年来李禅做得越好，皇帝总是感觉越是亏欠和对不起他。关中之乱后，李禅作为实际上的皇长子，真正做到了‘长兄如父’。
譬如他十六岁刚刚出宫别居时就掌管宗正寺，不是因为宗室凋零，更不是因为什么‘佛子转世’的屁话。而是他作为儿子，早在集贤殿的时候，就已经在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完全不思管教的时候，承担起了教养弟弟们的责任。这样一个堪为道德表率的皇子，他不管理宗正寺谁来管？
皇帝李贤不止一次的想，如果没有木樨帮自己分忧，他的弟弟们会是什么模样？至少太子李玄，绝对不会是现在这样的光景。
将飘远的思绪拉回殿上，皇帝冷冷的扫视着殿上这三个儿子，这三个由他们二哥一手带大，一手调教出来的好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