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8章 鉴心之局（一）……
裴济这话一出来，满殿皆惊：吴王事涉反逆？还是宗正寺的宋璟说的？
谁不知道宋璟乃是李禅一手举荐的，居然是他出来咬了李禅一口，难不成吴王这回真的是要糟了？
而且‘吴王谋逆’居然是从裴相公嘴里说出来的，谁不知道吴王是裴相公最得意的子弟，昨夜会审到底是了什么情况？！
一时之间殿上众人都把目光瞧向了参与三法司会审的三人。
皇帝听裴济这么一说脸也是立时沉了下来，寒声问道：“事涉反逆？”
裴济哽咽道：“老二一去晋阳三年，远离朝局，本以为能静心养性，收束品行。却不想远离圣教礼法，行为渐致乖戾，回京之后跋扈无礼，如今更做下这等事情。归根结底都是臣教导无方，臣实有负圣恩，再无面目立于朝堂之上。”
整个大殿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裴济苍老悲切的声音在殿中回荡。
裴济顿了一顿，哽咽道：“臣昨夜自省，吴王少年聪明颖悟，自来颇得臣之偏爱。然我与吴王虽有师生之谊，终不能凌驾朝廷法度。我固深爱其才亦不能再为其多置一词。故知偏爱之深即为养贤之贼，吴王今日至此，臣身为太傅难辞其咎，故臣恳请陛下治臣之罪。”
“好啊！好啊！！好！！！”皇帝这会儿终于回过味来，拍着御案，“你们昨天一晚上就审理出来这么个结果？！”
汪直、冯谏见裴相都跪了，哪里还敢说别的，也齐齐跪倒：“臣等死罪！”
严厉之却昂然道：“臣等奉旨问案，依律判事，非是为陛下好恶。臣请陛下暂息雷霆震怒！”
皇帝给严厉之的话一句噎住，愣了片刻：“好好好，好一个刑部！”
皇帝又转头看向殿中，这上朝没多久，众臣已经跪倒一片，皇帝都气乐了：“你们跪什么！都起来，不是说依律判事么？！那你们三法司就来给我说说，朕这个儿子都干了些什么了？”
听皇帝点，严厉之、汪直、冯谏三人暗中交换一个眼神后，都齐齐看向裴相。
裴相此时哭得是涕泪连连，显然是没法开口了。
众臣议论纷纷，都很惊讶，此时只有萧慎静静看着，李祝更是全付心思都用在了控制自己不要乐出声来。
这会儿严厉之、汪直和冯谏三人心中也都是苦涩得很。本来昨天确实花了不少时间在吴王反逆的事情上，可是后来裴耀卿来了之后已经拨乱反正了，等到裴济醒过来更是把重心放到了宗正寺的账目之上，可是就在一切已见曙光的时候裴济却以皇帝的名义直接封了大理寺，准进不准出。
和冯谏的惊惶不一样，汪直和严厉之第一时间就意识到这事情皇帝和裴相肯定另有深意。果然裴济没过多久就将三人拢在一处，严令他们约束手下，三司会审发生的一切事宜，尤其是裴耀卿来了之后所发生的事情，绝不可以有一丝一毫传出大理寺的大门，如若不然，就等若是抗旨泄密。
为了保证没有一丝泄密的可能，大理寺已经给内卫层层围住，三人自然也没办法如预想的一样回自己的衙署，只能在大理寺里面各自寻了房舍拜表上奏。
具体为什么如此，裴济虽然没有明说，可是三人也都是朝堂上摸爬数十年的人物，怎么会看不出一点端倪？宋璟谨小慎微了一辈子，竟然突然就敢跑出来污蔑吴王谋反，这其中必有蹊跷。关键是他拿出来的这些证据，分明就是他自己平时收集所得，而非为人误导诱骗。
这样一来所有的情形都指向一种可能：宋璟这是有人指使，或者说是为了某人而做下此事。
而裴济此刻封锁消息，无非就是兵法上所谓“多方以误之”，扰乱讯息，要诱那个幕后主使的跳将出来。此刻殿上皇帝的所作所为，无非就是跟裴相公演的一场戏罢了。
只是不知道最后入瓮的是三位亲王中的哪一位呢？
不过这事情就不是己等该操心的了，眼下要做的就是想办法帮着陛下和裴相公把这场戏唱好。
皇帝见好久都没人开口，喝道：“好好好，那朕点了，刑部，你先说！”
严厉之望向哭得真情实感的裴相，暗暗叫了声佩服，心中苦笑一声。
严厉之摆出一副沉痛的样子来：“禀陛下，昨日由午至夜，刑部会同大理寺、御史台共提审、传讯相关官员吏民检括宗正寺、河南府、吴王府、南市平准署、太医院、灾民营、大高玄殿、户部、太府寺、中书门下等凡一百一十三人，所得卷宗供状计三百七十一页。据此殿上诸官劾吴王十余款，多无实据，实攻讦之辞也。然其后宗正寺少卿宋璟复请当堂对质，陈说吴王反逆事三款，呈实证若干，吴王未设辞辩白。后因事关重大，传河南府裴耀卿为证，亦证宋璟所说不虚。”
听严厉之这么一说，皇帝心中一乐，这个严厉之倒真是一个妙人，原本自己还觉得他平素古板孤高了一些，硬要他来演戏怕是要出篓子，没想到这几句话说来当真是滴水不漏。非但完全领会了裴济的想法将这件事情说得严重无比，还说得如此真实可信。
本来么，严厉之所说的这段话没有一句话是假的，只不过掐头去尾只说了一部分罢了。
皇帝心中赞叹，脸上却愈发的板了起来：“所言不虚？！这就是刑部的看法了？汪直，你们大理寺的看法呢？！御史台呢？！都是这般说么？！”